虽然才入秋不久，却是霜露已浓，秋风萧瑟，到了晚间凉意更盛。

暖雁套了件披风才往前院走，今夜的晚膳因祖父难得回府，所以都聚到了正厅开席。

陆毅是个武将，久经沙场，以至于面容自带凶悍之相，单是正坐着，都能让人畏惧三分。因此，晚膳席间个个都是小心谨慎，唯恐说错了哪句话，被这位老太爷训斥。

宴已过半，老太爷开口对暖雁问道：“暖儿，近来在家中可还好？身体如何了？”

话音未落，暖雁就感觉到有好几道目光瞥向自己。

周舜玉偷偷白了一眼，眼中满是警告的意味，明嫣直接瞪着圆圆的大眼看着她，昕毓则斜眼瞟了一下，见暖雁发觉，便迅速挪开了目光。

暖雁放下碗筷，恭顺回道：“谢祖父记挂，暖儿一切都好，近来也不常发病了。”

“嗯，那便好，万事莫要逞强，反倒是委屈了自己。”对着这个孙女，陆毅的神色总是会缓和许多。

暖雁笑着回道：“暖儿知道，祖父不必担心。”

听到这句话，周舜玉口中嚼了好久的饭，终于咽了下去。昕毓也终于伸手夹了一道菜，倒是何小娘一直都是神色温和，淡然的给自己的小儿子陆青扬夹菜，仿若没听到什么似的。

“家中可还有其他事？”陆毅加重的语气问道。

周舜玉朝左手边的夫君陆承业使了个眼色，却被他直接忽略，她只好用手肘碰了碰他，也没被理会，周舜玉不甘心的又轻踹了一脚，陆承业还是没反应。

倒是被陆毅察觉了，面露不悦道：“有什么事，直接说！”

周舜玉尴尬一笑，嚅嚅道：“回父亲，昨儿个皇后娘娘给府上派了帖子，说是本月十五，在宫中安排了赏菊诗会，邀请各府未成亲的公子小姐参加。”

陆承业接腔推测道：“虽说只是个诗会，皇后这么安排，怕是想为太子物色太子妃吧。”若是皇后或太子瞧上了明嫣，那他也不用在太常寺继续坐冷板凳了。

陆毅停下手中筷子，厉声道：“只是个诗会罢了，不可妄加揣测。”

“是，父亲，儿子今后注意。”陆承业虽然现在是将军府的当家主君，但对陆毅的话却不敢忤逆。

明嫣大眼一转，开心道：“那是不是我也可以去？”

席间静默了良久，无人接话。半晌，陆毅才开口道：“暖儿，你也去吧。”

周舜玉见机立马献媚道：“是啊，是啊，暖儿也一起去，多走动走动对身体好。”说完，还对明嫣使了个眼色。

明嫣倒也聪明，立马附和：“对呀，大姐姐平时总不喜欢出门，不该总闷在房间。大姐姐，要是实在不想去，就当陪陪明儿，可好？”

平时别说是出府了，连内院的其他地方，周婶娘都不愿让她多来，要不是祖父开口，暖雁再怎么求怕也是没用的。难得有机会外出，暖雁便应了：“好的，祖父。”

“那就这么定了，卓扬在军营操练未归，就暖儿和明儿一起去吧，到时要记得谨言慎行。暖儿较少出门，明儿你要照应着你大姐姐一些。”叔父陆承业也在陆老太爷面前，装起慈父的样子来。

“我知道的。”明嫣在兴头上，都没过脑便回道。

暖雁心中冷笑：在祖父面前可真能装出一副叔良婶慈，自己不领情倒显得她不知感恩了。于是也笑盈盈地逐一道：“暖儿谨记叔父的叮嘱，会注意言行的。也多谢婶娘的关心，暖儿会保重好自己的身子的。还劳烦三妹妹费心照应了。”

叔父只是对她点了点头，周氏则是皮笑肉不笑的，挤出一个笑脸来回应她，倒是明嫣一副包在我身上的神情，向她一挑眉，“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丑的。”

“那我呢？”昕毓拿筷子干搅了好久的饭，等了许久，都没见有人提起她，便嗫嗫地问。

话落，大家不约而同的都顿了一下，稍顷，又像是没听见似的，该吃的还是埋头吃。

昕毓红着眼眶的望着陆承业，不死心的柔柔喊道：“父亲？”

陆承业轻咳了一声，眼神闪躲，一耸肩，像是下了大决心一般，看着周氏低声支吾道：“呃，那个……要不昕儿也一起去？”

周氏一听面带愠色，却没理会自己的夫君，转头给明嫣夹了块红烧肉，冲她低嚷：“快吃饭！”

没出过声的何小娘，停下筷子，面上带笑，温和地道：“若是说都邀了未成婚的公子小姐，那我们昕儿也是在列的。”

周氏深吸一口气，极力的克制自己的表情，冷道：“若是一般的朱门大户邀请，去也就去吧，但这毕竟是宫里的宴席，一个庶女出席怕是不合礼数吧？”

“那大姐姐不也……”昕毓不忿地张口就想问。

话音一出，何小娘立即扫了她一眼，用眼神呵斥她住口。昕毓话到一半，突然意识陆毅也在场，便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周氏眼带嘲讽的睨了一眼，冷笑道：“你怎么可能跟你大姐姐比，你大姐姐可是我们将军府长房嫡出的小姐。”

昕毓一听，心中又是怒，又是嫉，后槽牙狠狠地咬着嘴里的饭菜，手中的筷子也快被她掐断了，可她面上还要强装镇定，谁让她是个庶女呢？想到这，她朝暖雁瞪了过去，眼中满是嫉愤：她的庶女身份难道还比不过一个私生女？

而暖雁仍然悠闲的吃饭夹菜，她不是没注意到昕毓的眼神，只是她暂时还不想挑破这层窗户纸。

陆毅看着心烦，将筷子往桌上一拍，皱眉扫了一眼桌上的人，从鼻中哼出一口气，起身就走了。一顿晚膳也就结束了。

翌日，昕毓就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脸上挂笑的来葵林居找暖雁下棋。不久，明嫣也带着四个丫鬟，各端着一个紫檀木托盘进了葵林居。

明嫣一副不爽快的神情，进门就瘪着嘴道：“见你也没件像样的衣服和首饰，母亲让我给你送些来，怕你在诗会上穿的太简陋，丢了我们将军府的脸。”

暖雁看着她满是不情愿的鹅蛋圆脸，有几分好笑，从她手里往外掏东西，简直就像挖她的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