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中的“流连忘返肉”，引得几人围盘观看，李枢更是不停地咽着口水。 “因为没有在煮的时候放花椒，辣椒也还没进入大明，再加上没有豆瓣酱，大家就凑合一下吧。”成品的卖相，高于朱灿的预期。味道是不担心的，他手里有分寸，只要这微甜微辣能入江南人的口，这道菜一定成功。 几个人根本顾不得朱灿嘴里奇奇怪怪的叨咕，鼻子被香气紧紧锁住。 肉香来自蛋白质高温后的化学反应，蒜和姜是辛辣辅料，以辛辣爆锅，可去除猪肉的腥，将香再提升一个层次。 茱萸的辣香是这道菜的关键，为何年轻人都喜欢摇滚？因为刺激。为什么辣记忆深刻回味无穷？还是刺激。那么这种刺激在入口前，就已经由辣香，来给味蕾做预警了。 最后是甜香的介入，把辣的狂野拉回来。毕竟这里是江南，口淡，过于刺激的香味，就喧兵夺主了。 一道成功的菜品，香是最初征服味蕾的急先锋，鼻子被攻克以后，大部分的吃客就给牢牢锁在桌前了。 筷子递给刘四方，刘老爷子夹起了一块肉。 肉片因为大火爆炒，肥肉里面的油都逼了出来，原本锅内只有滑锅挂壁的底油，炒完这盘菜，锅里反而多了不少油。 肥肉的油脂被逼出，肉片收缩成灯盏窝，原本扁平的肉片鼓起来如同一个个小灯笼一般。黄豆酱和酱油融合木瓜汁，形成一个近似炒糖色的效果，让肉片上裹上一层华丽光亮的外衣。再配以茱萸沉稳的红和蒜苗刚断生的青，整道菜从造型到配色都让人赏心悦目。 “老爷子，您倒是快尝啊，看这么久”被李枢找来的郎中还没走，一只在一旁候着呢，好么，也是吃货一个。 肉片送进嘴里，上下嘴唇紧闭，牙齿轻轻研磨。老爷子的鼻孔微张，本来不大的眼睛，由内双睁成了外双眼皮，额上渗出汗滴，像极了漫画里“叮”！一道光穿过大脑的样子！ “怎么样啊到底？成不成啊？”李枢着急坏了。 刘四方，张嘴呼出那口存了许久的气息，紧接着，快喘起来。 抬头望着朱灿，一脸惊讶，随即便是一脸幸福。 “小猪啊，这道流连忘返肉，真真的是叫人流连啊！”刘四方刚说完，盘子被李枢一把抢过，朱一盘和郎中也提了筷子，迫不及待地要尝。 “色泽鲜亮，肥而不腻，更难得的是瘦肉还香嫩多汁，丝毫不会柴、老。咸味作为底味，扎实且适中；辣味作为主味，出众却不张扬；甜味是点睛之笔，让味道在大开大合之余，迅速回归聚焦。”刘四方沉浸在刚才那一口的无穷回味中。 那一头，李枢、朱一盘和郎中，三双筷子，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筷子和盘子的撞击声，筷子和筷子的拍打声，风卷残云，盘子干净得可以当镜子照。 “我能感受到，你为了这道菜众味的平衡，在爆炒下的极度克制，那是控制的极高境界。”刘四方转回头去对朱一盘说。“一盘啊，这就是我常说的，厨房的功夫，不在手上，而在于心。平衡和控制，才是厨房里真正的秘密。” 朱一盘噌地站起身，直勾勾地望着刘四方。 “小猪就是今天的主厨，我们全都听他的吩咐。”说罢，走向案板，提刀切肉。 后厨这边，朱灿、朱一盘和刘四方，井然有序。前头大堂里，李枢，身后居然还跟着那位郎中，俩人招呼着客人。 只见得一盘盘流连忘返肉端出，送至客人们面前；只听得一声声惊叹，满堂喝彩。小小一盘肉，居然让几百号人如痴如醉，民果然以食为天啊！ 这句话是朱啸逐常挂在嘴边的，朱灿恐怕此刻对这句话，有了全新的认识。 二百份菜全部出完，老爷子留在后厨收拾，朱灿和朱一盘都上前头帮忙去了。楼上楼下的客人，已经没人再提东坡肉了，都在对流连忘返肉赞不绝口。 朱灿看着、听着，内心颇为复杂。 从小他热爱厨房，享受爷爷对他的每一次赞赏。然而，就在父亲失踪之后，他突然觉得，是厨房害得父亲走火入魔，以至于失踪。这么多年了，是死是活全然不知。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朱一盘笨手笨脚，收盘子时碰洒了茶水。 “笨手笨脚，起开！”着桌上一位绿衣公子推开要擦桌子的朱一盘，拉起身上沾了水的白衣公子。 怎么这么巧，这不就是刚才露天泡澡的叫白岚的姑娘吗？这是哪儿找了个绿衣公子来给她们买单嘛？！看见白岚这会儿朱灿的脑袋还有点疼呢，这一桌另一位就是落玉姑娘，这俩是上哪儿换装补妆去了？ 白岚穿的虽还是白衣，可暗纹不同，面料也不一样；而那落玉就更夸张了，头上一顶镶金坠玉的花冠，纱面遮颜。可就算遮着脸，依然能看到一双细长的眼睛，还是摄人心魄的那种。衣着浅粉色软绫衫，暗红色罗裙，罩着梅花纹样轻纱。这么一打扮，嗯，怎么形容呢？娇而不媚，让人忍不住想去怜惜那种。 朱一盘就被摄了，直勾勾地看啊，还半张着嘴。 “哥，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也没什么，打湿了袖口而已。”白岚这会儿可能没认出朱一盘来，要是认出这是差点瞧见她衣冠不整的愣傻小子，指定不能这么和善。 朱灿在不远处仔细看白岚的小脸儿，长得太像全智贤来，朱灿也有点愣神。 “落玉，你刚说想尝尝他们喝的那个甜汤是吧！”全智贤说道。 朱一盘傻在那里，旁人可能以为他是因为得罪了客人，不知所措。朱灿却眼尖地发现，朱一盘脸红得跟猴屁股一般，背对着那位姑娘，双手紧紧握着抹布。 “我就随口一说”，说罢起身，那位姑娘又遮上了面纱，但那双细而长的眼睛，雪白的皮肤，反而给了人更多的遐想。 朱灿机敏地拉开朱一盘，自己过去应付。 “那叫多样汤，本店特调的一种甜汤。冰镇更好喝，”朱灿很贴心。 “普通的就好”落玉答道。 “马上就送上来”朱灿盯着白衣全智贤往厨房喊，“多样汤三碗，两碗常温一碗冰镇！” 白衣全智贤跟那落玉姑娘，不自在地一眼对视。 朱一盘缓缓地在别桌走动，还不时回望。 有故事啊！刚刚老祖看她眼神就不对，应该是认识那个姑娘，没准还暗恋人家。 “难道是将来的祖奶奶？”朱灿正琢磨着呢，蹭到朱一盘身边坏笑道，“你认识这个落玉姑娘？” “不认识！”朱一盘见心事被看穿，立马矢口否认。 “呦呦呦，真有事儿！没准真是祖奶奶呢！”朱灿发现，自己很喜欢逗老祖朱一盘。 “什么祖奶奶？” “没什么，就是看到有人春心荡漾！”朱灿满脸坏笑。 朱灿光注意朱一盘脸红脖子粗的，身后一个戴斗笠的人，从外进来撞了他一下。 那个撞他的人，披着一件紫色披风，这颜色太骚了。 那个骚紫斗笠男径直走向先前带节奏的小胡子，什么也不说直接坐下，小胡子却站着并不落座，说明两人有阶级差，差得还不少。 小胡子站在骚紫斗笠男旁边，小声耳语一番，骚紫斗笠男不耐烦地摆摆手，提起筷子，夹起一块肉。看了又看，放进嘴里品了又品。 “他？他怎么来了？”朱一盘凑到朱灿身边，也看到了骚紫斗笠男。“不行，我得告诉师父去。”朱一盘转身就往后厨跑。 “啪”筷子放下，骚紫斗笠男起身，见朱一盘奔向后厨，他也起身，追着往后厨方向走。 朱灿想要上前阻拦，“后厨重地，外人不得入内……” 话没说完，就被骚紫斗笠男身边的人拉开。骚紫斗笠男在后厨门口站住，回头。 “新来的？我可不是什么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