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死对头:王妃每天都想逃》小说最新章节,蒋正南 端木凌全文免费在线阅读

马车七拐八拐地驶进了一条狭窄的弄堂之内,前方道路愈发逼仄难走,四周荆棘遍布,动不动挂住了飘飞的墨色垂帘。然而总算走过了这一段,面前忽然又出奇地开阔起来,经过一季的凋零,树木粗棱的枝桠遍布苍穹,宛如千万条裂缝。

就在这藏灰色的背景之下,一间青赭祠堂飞起的檐角隐约可见,祠堂的牌匾上用金漆写着:“太子坟”。

然而,令人惊异的是,祠堂四周的空地上,摊满了衣衫褴褛的流民,横七竖八地互相枕藉着,散发着恶臭的嘴里不住地发出痛苦呻吟之声。

“客官,这里并非真正的‘太子坟’……那些难民是不准越境流窜的,衙门里的人很快就会过来清扫……”瘦男人嘴唇嗫嚅着,似乎还想多说什么,却忽然被一支直射过来的冷箭打断了,那支箭钉入了他脑后的马车外厢壁,涂着亮漆的箭尾犹自战栗不停。

瘦男人的呼吸仿佛中断了,恐惧的阴云立即爬了满脸。

“你快走吧。”话未落音,马车上的那个女子身形一晃,忽如殒星般落在了庭院里。

与此同时,无数手持劲弩的铁衣卫飞鹰般围猎了过来,所过之处,无数流民沦为了他们的刀下亡魂。

听到那声冷落然而充满善意的吩咐,瘦男人从骇然惊变中猛然回神,顿时不要命地挥鞭驾车,恨不得插翅逃出这片魔域。

“奶奶的!全是黔州西部过来的流民,那地方刚一失陷,弟兄们就有得忙了!”前一拨人马当先冲进了“太子坟”祠堂的庭院里,而后一拨善后的铁衣卫,尚在积着残雪的古墓林里面进行着地毯式搜索。

那带队的姓庞,人也长得五大三粗,一路上满口脏话,不时将尚未气绝的流民补上几刀:“把尸体集中拖到一块,再放把火烧掉!迟了闹起瘟疫来,全城都得死翘翘!……郝大海!郝大海!”

无人应答,他猛然抬起头来,因为酗酒过量而通红的眼睛里闪过暴戾的凶光:“狗娘养的,郝大海死哪里去了?不会真去玩难民堆里的那个漂亮娘们了吧?”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相互插科打诨了一番。庞队便派人去查看郝大海是不是真的在“忙里偷闲”。

“庞队!”不久之后,他的手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用一种莫名惊惧的语气说道,“郝队、郝队……被一个娘们给杀了!”同时眼睛望向祠堂正前方那里,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庞队一愣,当即如猎豹般飞飚了过去。

“我说了不许动手,你们好大的胆子!”披着灰色斗篷的女子将一干流民横剑护在身后,挑眉冷笑,“谁要是再敢轻举妄动,方才那个人便是你们的榜样!”

她身侧不远处,郝大海的尸体尚未完全冷却,面上保持着那个狰狞恐怖的笑容——那家伙是死有余辜,不止滥杀无辜,还妄图轻薄于她,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

“不知死活的臭娘们!”忽听一声厉叱,一个黑影如猛虎般从树上直跃了上来,手中钢刀一闪,对着那女子的肩头便劈手砍了下去!

这一击借助凌空下击的优势,俨然已经带着雷霆万钧之力,一个弱女子如何接得住?即便接住了,定然也会身受严重的内伤。

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庞队的致命一刀竟然在半途突然一滞,女子心头一凛,想也未想便一剑斜封过去,在一片惊呼声中,长剑笔直地穿透了对方的心脏。

旁人不知道那个莽汉滞刀的原因,女子慧眼如炬,却是看得清楚明白——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分明是有人暗中施了手脚,用银针之类的暗器切中了姓庞的要害,从而帮了她一把。

此刻她一拳难敌众手,况且还有数以千计的流民需要庇护,可谓分身乏术,给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一种“我很强大”的错觉是再好不过的,因此她并不打算立即找出是何人所为。

“尔等可是滂沱古城卫?”女子拂剑收手,正色问道。

“是!”目睹了对方在顷刻之间,便轻而易举地杀死了那两名彪悍非常的队长,古城卫一时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再贸然动手,反而换了一副恭敬肃穆的态度,简直是有问必答。

女子冷冷地笑了起来:“蒋正南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把这个滂沱古城治理得跟个破窠烂巢似的也就算了,竟敢纵容自己的属下白日逞凶,肆意屠戮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他眼里究竟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言一笑都很轻柔,却无不透着一股罕见的贵气,眼见她竟然对滂沱守备蒋正南直呼其名,那些古城卫也不是傻子,小心驶得万年船,更何况眼前这个人的来头定然不小,一时全赔不是的赔不是,赔小心的赔小心,丝毫不敢有所开罪。

“你,还有你,”女子用染血的剑尖指了指其中的两个古城卫,冷言吩咐,“马上回府通知蒋正南到这儿来见我,迟了我不敢保证他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有,这里的流民都是看得起他蒋正南才会大老远跑来的,一个个都饿了五六天了,蒋正南却一点尽地主之谊的意思都没有……传我的话,让他出门的时候记得多带点粮食,越多越好,如果分量不够的话,届时我只好亲自动手,把他这个贵人身上的肉切下来给人补补了,假如黔州的老百姓们不嫌脏的话。”

那两人愣了一愣,随后陪着笑脸作揖道:“属下回话的时候……不知该如何尊称是好?”

没有丝毫卖弄之意,只听她用一种不耐烦地、懒洋洋地语气回答:“我叫顾云溪。”

闻言,在场之人无不悚然变色:不曾想,眼前这人竟是宣国帝姬。

***

宣国衍历十九年初,昊帝病笃。同年,图元、百兕、黔州等十五州郡先后失陷于金曌国祭司宁歌尘之手。

宣国境内一时舆论惶然。次年二月,天朝祭司端木凌继三次削权之后,再次被赋予最高军队统帅权。庶于一夜之间,端木凌将十万白骑士屯兵滂沱古城野,开始漫漫征途中,第四次西征金曌。

——《宣国祭司纪》

那个朝代的人都知道,宣国祭司跟金曌祭司水火不容,由来已久:宣国边疆重镇一向防守无力,屡屡被邻国金曌侵吞,衍历十二年是令所有宣国人脸上无光的一年。

在那一年里,刚出道的金曌祭司宁歌尘将兵入侵宣国,在短短七个月内,一直打到宣国王城脚下,金色的铠甲如潮水般覆满雪山。

就在宣国昊帝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时,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国家也有一个能跟宁歌尘相抗衡之人,那个人就是端木凌--端木凌身为仙乐门人,又生于祭司世家,有一个曾经战功赫赫、威震天下的祖父撑腰,在当时已经小有名气。

为了请此人出山,昊帝可谓煞费苦心:不止当着天下国士之面,在黄金台上御封其为凌烟阁阁主——那虽然只是一个虚名,却是所有国士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誉。二赐其镇邪惩恶的承戮剑,统领能征善战的十万白骑士……最后,决意将端木凌跟自己的王朝生死绑在一起,于是下旨将云凰长公主下嫁此人。

——后来因为突生变故,云凰长公主到底是没有嫁给这个人。

但是端木凌显然也没有让昊帝失望。衍历十三年六月,端木凌成功收复了全部失地,顺便占领了金曌国一两座城池,凯旋而归。昊帝大喜过望,亲临冰玄门前相迎,犒赏三军。

从此以后,昊帝辗转反侧地想着端木凌,唯恐这个外姓人重权在握心生反叛,乃致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九月,昊帝找了诸般借口将端木凌诱骗宫中,成功实施了第一次软禁。

衍历十五年,金曌歇停了两年之后,再次如洪水猛兽般长驱直入。宣国朝野震惊,昊帝无奈,开释祭司,重新封禅。

如此反反复复,直到衍历十九年,这已经是第四次对端木凌赋予重任。

——令昊帝始料未及的是,这次他放出去的兵权,是再也收不回来了。

将古城卫屏退出太子祠之后,又婉言抚慰了一番流民的情绪,云溪抬头看着牌匾上“太子坟”那三个字,失神良久。

她知道这个祠堂是为谁而建立的,恍惚间倥偬的光阴好像突然倒流了,回到七年前随大军出征的那个清晨。

那个时候,顾青洛,端木凌,花易冷,苏南,魏烟雨……他们都在。

她在不知不觉间推开了祠堂紧闭的大门,走进去的时候,身后“呼啦”一声,那扇门竟然自动阖得死死的。

“啊——”惊呼未落,云溪一脚踏空,人便随着虚空坠了下去。

在这危难关头,好在她反应极快,猛地拔剑插进两边的墙壁,总算阻住了下坠的趋势。云溪低头一看,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这是一个高达数十丈的洞坑,陷阱底部安插着无数钢刀,如青笋般笔直地向上,人若真的掉下去,除了变成蜂窝不作他想。

更加令人惊骇的是,底下已经穿了十几个黑色的蜂窝,都是些一流的黑衣死士,死相可怖。

“那女的还不赖嘛,我还以为这回她是死定了的,正遗憾红颜薄命呢。”太子祠内,忽然响起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虽然是很闲地说着话,感觉上却很有杀气。

另一个颇为冷清悦耳的声音笑道:“自己都成了被晾在绳上的蚂蚱,你还有心情去管别人的闲事。等一下咱们俩的血都流干了,要死不活的样子,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冲进来趁人之危呢。”

云溪用剑鞘在壁上奋力一抵,人陡然凌空飞起,笔直地落到了洞坑边缘。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幅诡异的景象——太子祠内没有窗,一格阳光透过屋顶上的亮瓦,如同高悬利剑,冰冷如雪地洒落下来。

在祠堂正殿的神龛前面,两个白衣人正保持着危险对峙的姿势:左边的那个戴着一副黑色面具,出鞘利剑笔直地贯穿了右边那人的肺腑;而右边那人除却没有戴面具之外,身姿动作就仿佛跟对方是镜像对立,他手中的一柄蓝剑同样刺穿了左边之人的胸膛。

——很显然,在一场险象环生的打斗中,那两人的最后一招,用的都是不惜两败俱伤的招式!

这两人的衣饰质地极好,看来就仿佛有水质的光芒在上面流动,只是雪白的底子上浸透了鲜血,显得诡异莫名。也不知道他们俩保持着这个姿势有多久了,鲜血已经顺着衣衫开始慢慢地滴到地上,蜿蜒流到彼此的脚下。

那两个人却还是无动于衷地立着,丝毫没有相互收手的意思,似乎打算用这样的途径耗尽对方的鲜血,比拼着谁先一步倒下。他们彼此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的脸,仿佛已经变成了两具毫无痛感的雕像。

就在这时,右边那具没有戴面具的雕塑,继续用他懒洋洋的腔调,好死不活地道:“我对这个女人很感兴趣。方才见那个兵匪要砍死她的时候,是什么原因使得阁下竟然不顾自身生死,敢在我烟水寒的剑下分心相助于她?”顿了顿,失笑,“若非如此,哪怕这一次在下早有打算,一切似乎都计划得天衣无缝,只怕还是奈何不了阁下吧?”

戴面具的那个白衣人并没有立即答话,沉吟片刻,方漫不经心地道:“老实说,我不认识那个女的,只是突然有心情帮一下忙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家主子想要我的命已经想了很久了,杠上是迟早的事……”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冷意,只是由于伤势的加重,显得有些微弱起来:“难得他竟然肯派你出来,即便是暗下毒手,也不算辱没了我。”

这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之际,丝毫不忌云溪在一边死死盯着那个戴面具之人,一眼不眨地看了约摸有一刻钟之久。

烟水寒先意识到了这一点,一边细细揣摩着对方的心思,一边笑着用玩世不恭的语气道:“我估计那女的看上你了。不过她看你的眼神好恐怖,一点都不像看情郎的样子……”

他笑起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一个绝世杀手,很温暖明亮的样子,既没有杀气也没有戾气。

然而,稍微有点武学底子的人便会知道,烟水寒根本不可能看到云溪的表情的。因为对方披着灰色的斗篷,紫色斗笠下乌云般的绸幕低垂,将脸容遮得严严实实。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烟水寒在云溪盯着别人发怔之际,对她暗中施用了读心术。

“她看你的样子……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似乎既爱又恨。”烟水寒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打着呵欠道:“难不成是因为你曾经杀了她心上人?那可就麻烦大了,她现在要杀你的话,简直易如反掌。”

那个戴面具的白衣人听后,苍白凉薄的唇角紧紧地抿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冷冰冰的愤怒表情。

“青洛。”听到女子口中吐出这个名字的瞬间,面对死亡尚且面不改色的那两个人,不知为何,神色竟然不约而同地一凝。

“青洛师兄。”他们惊讶地发现,那女子当着他们的面,毫无戒心地缓缓除下了自己的斗笠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