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欣从族长手里接过卖衣服换来的铜钱，她用那张破旧头布将铜钱包好，满脸带着笑有礼貌地向族长一家告辞回家。

“族长伯伯，婶子，堂兄，堂嫂，灵儿姐姐告辞了。”盛欣学着小景，一一叫着人。

也没有人理她的告辞，盛欣一手抱着铜钱，一手牵着激动得全身是汗的小景往外走。

族长一家人，除了灵儿抱着衣服兴奋得合不上嘴，其他人都气呼呼地板着一张脸。他们一家人，从来体会的都是从别人那获利的喜悦，还从没有体会到这种，有人从自己手上拿走铜板的痛苦。居然被人拿走的还是五百文铜板，这让族长的夫人和儿媳妇有种肝肠寸断的痛。

出门后，小景见四处无人，看了看盛欣手上抱着的铜钱，他用慌乱的声音问：“小欣，你居然将一件衣服卖了五百文，你真的能治好她的脸吗？”

“没什么问题。”

“我的天呀，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铜板。”

“我们回家数铜板玩。”盛欣调侃道。

“好咧，我今天要数个够。”

小景接着低声夸道：“小欣你太有本事了，能从老虎嘴上掏出一笔钱来。”

“哼，你等着看，我迟早要从他们那里，将我们家的那一两银子要回来。”

“啊，你真的能要回来？”

“能！”盛欣又对小景道，“喜欢占便宜的人，最容易上当受骗。”

“他们家的人最爱占便宜，但还没见过他们上当呢。”

“那是没遇到人。村里人不敢惹他们，他们又没出门在外，所以没遇上而已。”

小景又惊慌地问道：“啊，你是想要骗他们？”

盛欣冷哼着低声道，“我也不是想要骗他们，只是让他们把吃咱家的吐出来。”

“能要回那一两银子就太好了。”

林婶焦急的站在院子前，来来回回的走动，偶尔伸出头看一下门外有无小欣和小景的踪迹。她实在担心小欣又同族长家的灵儿吵起来甚至动手。小欣抓伤灵儿的脸，她将娘家给自己唯一的念想，一对银耳环半卖半送的给了族长夫人，才勉强平了她的怒火，家里实在是再没值钱的东西可赔了。

林婶叹气摇头抹着眼泪：自己家的孩子被人打得差点死了，还反要赔人家的钱，这没男人在家，孤儿寡母的实在受人欺负。

“娘。”小景一把推开门连跳带蹦地冲进了屋内，“娘，小欣她……”

“她怎么了？啊？”林婶双手抱住儿子急得声音都在抖。

“娘，我回来了。”盛欣笑着道。

林婶在见了盛欣的那一刻，她提着的心才安稳地跳进了肚子。她看着盛欣手上的布包，轻声安慰道：“小欣，衣服没卖掉没事，娘明天赶集拿去卖，实在不行就去当铺。”

盛欣将布包打开，双手将铜板递了过去：“娘，卖掉了，卖了五百文呢。”

“啊，我的天呀，五百个铜板能做十多身衣服了。”林婶伸出手抱着铜板，像做梦一样看着一个一个黄铜色的铜板。

盛欣笑：“娘，你将这包铜板给小景，让他进屋里去数数。”

小景立刻上前抱过布包，转身就往屋内跑，他将所有的铜板往床上一倒，铜板相撞后发出“哗哗哗”清脆的声音，十分悦耳动听。

“一、二、三……”

他数一个，往边上放一个，直到全站数完说：“是五百个，”他感慨地道：“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就是铜板声。”

盛欣哈哈笑了起来：“以后咱们家有钱了，将银子换成铜板可好？”

“好好，那太好了……”

多年后，小景很后悔自己说过这话，因为小欣记得他喜欢听铜板的声音，时常叫人：“不要银票，挑一担子铜板送来吧。”然后请小景去听人数铜板的声响。

盛欣好说歹说，才说服了林婶，明天出门赶集由她同小景去：“娘，你放心，我保证不再惹事，娘要留在家将这些藏好的铜板守好。”她只向林婶要了一百个铜板买粮盐和给灵儿治脸的药材。

第二天大早，小景同盛欣换上一身打着补丁的干净衣服，一人啃了一个包子后，就手拉手去村口前坐牛拉车。他俩早早就去村口等着，早去有座位，迟了会站着到县城，一路上摇来晃去的容易碰头。

赶车是林家辈份里最高的人，小景叫他：“十七爷爷，我同小欣去县城，回来给你车费。”

“好呀，记上也行。”老头看了一眼小景身边的童养媳小欣，他听家里人说，这小女娃那天从他的牛拉车上，被长房的侄孙林平安踢下去后，人摔傻了。

盛欣也守礼地叫了一声：“十七爷爷，您辛苦了。”

老头惊了一下，这女娃哪是摔傻了？这明明是傻醒了。那些人眼睛是瞎的么？他活了一大把年纪什么事没见过，他确信，这女娃摔伤后开悟了。有的人要吃大亏才开悟，有的人一生也开不了悟糊涂到老。

老头指了指前面的两个座：“你俩来挨着爷爷坐。”

“谢谢十七爷爷。”小景道谢后，拉着盛欣的手坐在前面。

稍后不久，林家村与邻村的人三五成群地向牛拉车走来。林灵儿手拉着林宝儿的手也快步走了过来，林灵儿走近见盛欣坐在马车的最前面，一下就拉长了脸。

盛欣坐在马车上，打量着走过来的林宝儿与林灵儿两人，林宝儿脸型长得圆润，脸上时常带着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她身材处于发育阶段，显得亭亭玉立，这是个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美人儿。

盛欣的眼睛又看向林灵儿，板着一张脸的林灵儿五官精致也是个美人儿，只是她神情带着傲慢，眼神带着锐利，让人望之生畏，敬而远之。

林灵儿一上牛拉车就冲盛欣指责道：“前面的位置是我爹与兄长坐的，你坐在那里算什么？”

小景想开口解释是十七爷爷让他们坐的，盛欣拉了拉他一下，不让他说。

赶车的十七老头像没听见，他低着头卷着一张干叶子，再将小卷的叶子塞进一个小竹棍里，点上火深深抽上了一口，从嘴里又吐了一口烟出来。

盛欣笑着道：“灵儿堂姐，你爹与兄长不是还没来吗？我一会让他们可好？”

“你现在起来，我要同宝儿姐坐。”林灵儿站在盛欣的面前，强行要她让座位。

盛欣听这话明白了，林灵儿的爹与兄长并不去赶集，她就是要自己让出这个位置。

盛欣看了看牛拉车上还有空座，她不去坐非要自己让位置，可见她就是故意为难自己，盛欣的心里也有些上火了。

她在大学也遇见过这种事，有的人以刁难别人为乐，以征服他人为荣。对这种人，一味的忍让只能让他们得寸进尺，唯有重重反击，才能将他们的气焰打消。

林灵儿见盛欣不起身，口气更冲：“你给我赶紧起来。”

牛拉车上的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吭声，林家村的林灵儿同小景家的童养媳小欣，素来不和，见面就吵的事，所有人都知道。那天他们还见识了两位小女子当众大打出手，最后小欣被林灵儿的兄长踢下了牛拉车，差点摔死。

今天他们同往常一样，不劝说，也不拱火。毕竟，林灵儿的外公是衙门的人，爹是族长，兄长是未来的族长，得罪了她，自己家就等着被收拾吧。

盛欣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道：“灵儿堂姐呀，我摔伤过的脑子要记起什么什么方，就得坐在这个位置上，换了位置我记不起来呀，那你的，你的……”

林灵儿听了这话怒了，她指着盛欣：“你，你……”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说威胁的话来，那太影响自己的名声了。

林宝儿打着圆场：“灵儿妹妹，我们坐在边上吧，吹吹风很凉爽。”她拉着林灵儿坐在牛拉车的车板子左侧。

牛拉车里面坐着的众人很稀奇的看见，这些年两个小女子相争，总是输一头的童养媳，今天居然话都没说清楚，就轻松击退了对方。

十七老头见人都来齐了，扬起了鞭子，赶着牛拉车慢悠悠地走在一条坑坑洼洼的小道上，牛拉车上的人们摇来晃去。

小景见林灵儿一双眼睛怒视着盛欣，他心里有些不安，低声问：“小欣，你为何不让我说，是十七爷爷让咱俩坐的这个座？”

“十七爷爷好心让咱们坐在前面，如果说出来，族长一家有可能会怪上他，这就是我们不义了。”

“哦。”

“小景，咱们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能做不仁不义之人。”

“知道了。”

牛拉车行得很慢，赶车的十七老头将这些话全听在耳里，他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是陡然一惊。这趟牛拉车赶回家之后，他什么也没对家人解释，只给几个孩子说一句：“好好同小景家相处，有难时帮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