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恪面向蒋杉和新帝的方向，朗声道：“陛下，臣带来了一个人，对此事知之极详，就在宫门外，恳请陛下下旨，到时候一见便知！”

新帝沉默了一下：“既然周卿如此说，便召他进殿吧。”

少顷，正殿入口处，两个侍卫带进来一个人，因为是逆光，众人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依稀能分辨出此人身量未足，体格瘦小，也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走的磕磕绊绊，在进殿时差点摔了一跤，勉强站稳后更是抖如筛糠，走到大殿中间便腿一软跪倒。

嗑了几个头哆哆嗦嗦道：“小道给太皇太后和皇上请安。”

蒋杉听这人自称“小道”，又看他身上道装上的仙鹤，只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曾经见过。

周恪已经开口道：“你且抬起头来，让大家看看。”

那人怯生生抬头，倒是一张清秀端正的脸，只是额角、脸颊有不少擦伤，神色满是惊惶，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周恪对商陆道：“商首辅商大人，可认得此人？”

商陆打量了一会，皱眉道：“这是何人？周太尉，这种不三不四的人你也随便带到金殿上来？也不怕污了陛下的眼。”

周恪嗤笑一声，禀道：“陛下，此人乃是太清观的道童，太清观观主青竹道长是他的师父。”

太清观。

蒋杉蓦然想了起来。

太清观的道服与其他道观不太一样，主用黑白两色，喜欢带高冠，以流云和鹤羽为装饰，行走时身姿飘然若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分外好看。

在京中贵女里一度十分有名。

原主不能免俗，未入宫时，也曾和几位闺中好友，结伴前往观中烧过香。

后来入主中宫后，太清观之人曾多次跟着青竹出入宫廷，因为是方外之人，不忌讳女眷，也曾来凤仪宫中拜见过原主。

只是仙风道骨的道人和眼前这个一直抖抖抖的团差距太大，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周恪继续解释道“先帝在世时，因龙体欠安，曾对僧道之事起了兴趣。”

“就是那时候，青竹道长被商首辅引荐给了先帝，一度红得发紫，为先帝炼制了不少丹药，太清观也随之香火日盛，一跃成为京中第一大观。”

“只不过，先帝骤然亡故没过多久，青竹道长和他身边的几个道童就突然失踪了，太清观也派人四处找寻过，但是毫无结果。”

“此人”，周恪一指跪在地上的道童，“乃是臣无意中在城外撞见的，当时有数名匪徒，一路紧逼，意欲取他性命。”

“臣将他救下后，询问其前因，他竟然向臣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说到此处，周恪对道童道：“守一道长，你莫要怕，把你当日和我说的话，再原原本本说一遍。”

见道童守一仍然缩成一团，满面惊惶，只是小声嚅嗫了几句，声如蚊呐，就是边上的人也完全听不清楚。

周恪便有些不耐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大些声说话。”

他想了想，又放平语气安慰道：“你放心，陛下已经知晓此事，只要你如实说了，我定然保你平安无事。”

道童一个激灵，倒是提高了一些声线，抖抖嗖嗖道：“皇上，娘娘，小道的师、师父是太清观的观主，曾经奉先帝之命，炼制了不少丹药奉上。娘娘应该也知道此事。”

他偷偷看了一眼蒋杉，见蒋杉点头。

又接着说道：“先帝亡故之后，师父便一直不安，前些日子，突然说心血来潮，算到南边一个故友有难，要前去寻访，叫我们收拾行李”

“谁知道、谁知道……”

道童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半夜来了好多黑衣服蒙着脸的人，手里都拿着刀，见了人就要杀。”

“我师父问他们是谁派来的，那些人说我师父炼药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一天……就要来杀我师父，我师父求他们说……说都是按照大人的吩咐做的……求大人高抬贵手……这就离开京城，以后绝不会和其他人多说一个字……”

道童声音哀切，似乎在回忆什么无限恐怖之事。

“带头的黑衣人完全不理会我师父，说什么只有死人才能信得过，我师父想跑被他们几刀砍死了！血溅得到处都是……还要来杀我们……我和我师兄拼了命才逃出来……”

“他们一直追着不放，我师兄也挨了好几刀。若不是撞见了周大人，小道这条命也没了……”

周恪上前，卷起伏地哀泣的道童的袖子，果然有不少新鲜的伤痕。

其中一道从手肘一路斜到手背处，伤口笔直，似乎是刀伤。

周恪举着道童的手，展示了一圈。见众人都看清了道童的手臂，便接着道童之前的话道：

“臣撞见这位守一道长时，他二人一身是血，那位守中道长也在臣家中，昏迷了数日方才醒过来，如今还在卧床修养，连起身也不能，臣便只带了守一道长来。”

他又对道童道：“守一道长，你可知道，那位吩咐你师父，事成后又卸磨杀驴，要灭你们口的大人是谁？”

道童小声讷讷的说：“是……是首辅商陆。”

煞神甲怒斥：“一派胡言！”

道童闻声一个哆嗦。

煞神甲冷哼道：“小道士，你可知道，在陛下面前诬告朝廷大员，是什么罪过？”

他“嗬嗬”笑了几声，阴渗渗的说“这是欺君大罪，要诛九族的！”

周恪见道童被煞神甲几句话吓得抖得像个秋风中的落叶，怒不可遏，上前一步，把道童挡在身后。

“卜篙行！你竟然当众恐吓人证！意欲何为？”

“莫非，你在心虚什么？”

煞神甲斜睨了周恪一眼，道：“周太尉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下官乃是大理寺卿，查案，正是下官的本职。”

他转身，向新帝行礼道：“陛下，臣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这位太清观的守一道长。”

新帝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撼中恢复过来，闻言，又想起了自己可怜弱小又无助的人设，于是回头望了一眼蒋杉，正好把她津津有味的表情尽收眼底。

新帝：“……”

他转过头，应允道：“卜卿，你问吧。”

煞神甲躬身应诺，绕了几步，正好绕开周恪，站到道童对面，对道童道：“守一，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陛下圣明烛照，你回答之前可要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