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州医院只是个普通的二甲医院，重症监护室和急诊是合并在一起的。

程明下夜班的第二天，需要负责晚间6点到12点外科急诊。

程明足够克制，系统的事除了对情绪有点影响，但上班没问题。

夜里十点的时候，急诊送来一个外伤的男子，他伤得并不重，也就是几人喝多了一点，他不慎摔倒，卡在马路牙子上。

脸朝下，下嘴皮被自己的牙齿戳穿，撕开了一道口子。

医院没有颌面外科，这些小伤统一由急诊处理。

那男子伤得不重，但架势不小。

陪着他来的都是穿着气派，其中还有一个程明认识的熟人，医院的一个行政主任何东阳。

一进急诊室，程明伤口都没看完，其中就有一个胖子嚷道，“好好处理，但凡有一点瑕疵，我让你饭碗不保。”

何东阳在一边用命令的口气道，“把你们刘主任叫来。”

小城地方不大，主任一般都在家，有事才会来。

程明心里还是有数的，毕竟只是小蚂蚱，知道惹不起这些大佬，只能打电话给刘主任。

二十分钟后，刘主任就到了，他看了伤口以后，让程明做准备，清创缝合。

他转身去更衣室换衣服。

程明开始用生理盐水清洗血渍，病人因为疼痛直咧嘴。

旁边人一直骂骂咧咧，程明也不生气，心里只希望对方尽情骂，最好是带着情绪骂。

刘主任已经换好衣服，准备缝合，程明用干棉球轻轻沾掉水分，让伤口充分暴露出来。

“你就不能轻一点，都要被你扯掉了。”何东阳在一旁大声吼道。

一听何东阳的骂声，胖子更是不得了，在一旁阴阳怪气的道，“磨磨蹭蹭看着就烦，何主任，你们医院就只会招这种吃闲饭的？”

“老杨，你抵对谁呢？信不信我分分钟让他滚蛋？”何东阳打着哈哈道。

虽然程明不理会外人的谩骂，但何东阳不一样，毕竟他是医院内部人。自己人都这样对下面人，这让程明有些窝火。便小声嘀咕了一句。“就怕你没那本事，”

刘主任故意用手轻打了一下程明，示意他别说话。

“何主任，听到没？小的都不服你，在我面前吹什么牛皮。”老杨酒劲上头，故意奚落何东阳。

何东阳脸更红了，直接命令道，“程明，你再说一遍。”

程明知道何东阳现在就是觉得丢面子，也不回话，配合刘主任继续缝合。

“听不到是吗？把头抬起来。”何东阳见程明没反应，声音大了一些。

“老何，你喝多了，”刘主任冷冷的说道，头也不抬，精细的做着缝合。

程明也依旧没理。

“老刘，你多什么事？干好自己的活就完了，”何东阳上前一步，到我侧面，再次吼道，“程明，把头给老子抬起来。”

老杨见何东阳要发火，便开始劝和，“唉，老何，开个玩笑而已，没必要和一个小家伙这样，跌份。”

“老子就不信了，”何东阳隔着程明头顶的帽子，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拽得退到一边。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何东阳再次重复道。

刚才何东阳对刘主任都不敬时，这让程明无法接受，论资历，他在刘主任面前只配当学生。

可就因为他作为管理者，却可以不把刘主任放在眼里，这是小地方的悲哀。

程明直接甩开他的手，站直起来，个头比他高上一截。

程明平静的盯着他，冷冷道，“再说一遍又怎么样，就怕你没本事让我滚。”

“你现在就可以给我滚了，”何东阳狠狠的道。

“理由。”程明继续问。

“你顶撞领导，”何东阳没有任何思考便脱口而出。

呵，程明冷笑了一下，越看何东阳越觉得他像无脑的煞笔。程明一早就听说何东阳喝酒后说话不过脑子，现在看来，他不是不过脑子，是直接没有。

程明固然只是合同工，但他没有犯原则性错误，何东阳又有什么理由可以开除他。

“你大爷，”何东阳被程明一笑直接激怒，一个巴掌扇在程明的侧脸。

那一巴掌足够重，满含他的怒火。

程明口角尝到一丝甜腥。

“老何，过分了，”刘主任包扎完，将止血钳重重扔在弯盘里，走了出去。

“我过分？你教不好的人我替你来教，”何东阳不可思议的叫嚣道，完全不知道脑子为何物。

程明将嘴里的血腥含着，抬头朝何东阳看去，此时真的想打他，但程明得忍，打他并不能出这口恶气。

“还打吗？”程明冷冷的问何东阳。

何东阳有些诧异，一时没有给出什么反应。

程明见何东阳没反应，接着说，“现在不打就没机会了。”

紧接着程明慢慢脱掉手套和白大褂，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了总值班的电话，那头一接起电话，程明直接说，“急诊有人医闹。”

何东阳有些意外，但并不在意。

接下来，程明又打通了衙门的电话，直接说道，“岭龙医院急诊，有人恶意闹事。”

说完，程明也走出急诊室。

何东阳眉头一皱，酒也醒了大半。

医闹是可以入刑的，何况何东阳是体制内的人员，就算他有人脉关系，这么一闹，够他受了。

回到办公室，刘主任看何东阳进来，端着茶杯语重心长的道，“平时忍劲到哪去了？就不会夹着尾巴做人做事了。”

“挨一巴掌好受。”

“没事，忍久了想爆发一下，光脚不怕穿鞋的，一巴掌让他的副院长美梦没了，这感觉还挺爽。”程明是真的爽，前所未有的轻松。

刘主任先是一愣，接着笑了起来，玩笑似的说，“臭屁不响，响屁不臭，我早就知道你这种性格早晚会炸，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点小破事。”

是吗？

程明无言。

老刘长他二十岁，他一直将他作为榜样，不进进不去的圈子，只学技术。

玩技术，不玩套路，平稳上岸，做自己想做的事。

谁知道，程明偏偏会遇着这些破事。

也许现在的程明，就是曾经的他。

也许不是，他的逆来顺受，程明还没学会。

衙门里的刘明远很快来到现场，他高高大大，配上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一身正气。

只往那一站，感觉方圆十米之内小鬼都得避让。

但结局和程明料想的一样，刘明远了解情况后，便把程明和何东阳各自叫道一边。

轮到程明的时候，刘明远的话让程明很有感触，他说，“我经历过的事情比你多得多，听我一句劝，咱道州就这么大，好好和你们何主任坐下来聊一聊，他也是一时冲动，说开了就好了。”

程明自然知道他话中的意思，道州就这么大，这件事就算到头程明赢了，也落不了什么好。

但程明是这么问他的，“如果我执意要一个结果呢？”

刘明远严肃的道，“好好考虑，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会选择正义，我相信，这天黑不了。”

对，程明也相信，“我选择走正常程序。”

他不但要坚持，还会让何东阳为自己的蛮横付出代价。

小时候算命的说，程明八字硬得很，会一生无风无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