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车拐进那条熟悉的闭上眼睛都能走得到的小路，但此时没有父亲的身影，也没有小黑。

车轻轻地停在院子里，小时候与父亲一起栽下的樟树树冠像华盖一般覆在院子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房子冷矗在眼前，班驳的大门铁将军把着，陈志耀突感一阵凄凉。这就是陪伴自己长大的宅子，这里装满了陈志耀的少年时光，这里有欢乐与苦涩。建于八十年代初期的三间瓦房与周遭那些新建的小洋楼比起来，这栋房子的确是老旧了，当年簇新的红砖经过风雨的洗刷变的灰暗灰暗，一点光彩都没有；屋顶的红瓦也已不再鲜红，灰黑的瓦面积满了树叶，不知名的杂草也开始稀疏无序的长开；左厢房靠近屋檐的几块瓦片已经不见，露出光秃秃的几根椽子；右厢房的一扇窗户玻璃也没有了，蒙在窗户上的塑料薄膜在风中呼啦呼啦的响。

挨着墙跟陈志耀绕到后院，低矮的水竹丛把后院遮掩的阴暗潮湿，白呼呼的一些泡沫垃圾撒满了后院，也不知道是哪些人这么缺德，把一些垃圾倾倒在这，陈志耀抱怨着。水泥浇注的地基坪已经残破不堪，狗尾巴草从那残破的地基坪上一株一株倔强地长着。挨着猪圈用断砖头搭起的茅坑，坍塌了一面墙，倒塌的砖石与木料填了半个茅坑，一只硕大的老鼠听见陈志耀的脚步声敏捷地从乱砖瓦中溜出来钻进边上的水竹丛，把陈志耀吓了一大跳。

怀着难以沉重的心情，陈志耀踩着脚下那些垃圾，嘎吱嘎吱的一阵响，顺手折了根棍子拨开一丛一丛杂草，继续沿着墙根绕到南边的厨房。这间厨房是紧挨着正房单独修起来的，禹山农村的厨房间都是这样单独修建，可能是为了减少油烟侵涉到正房吧。陈志耀清楚记得这间厨房是盖好正房后的第二年，自己与父亲两人用隔壁砖瓦厂捡的断砖头、又从十里开外的河边捞出沙再花了半个来月时间一点点搭起来的；厨房屋顶那根榕树横梁还是自己一个人用大木锯一锯子一锯子给修整出来，再用粗绳子吊装上去的。厨房边上因为栽了好些杂树，屋顶积了厚厚一层枯树烂叶，这些枯树烂叶压坏了屋檐的瓦片，路出几根黑黝黝的椽子。挨着墙边的那棵苦楝树像根有力的臂膀支撑着厨房的墙面，枝丫上正开着一朵朵小花。

陈志耀正在搜寻小时的印记时，从屋角一簇茂密的水竹边探出一个渣某脑袋，虽然陈志耀很少在禹山呆，但眼尖的他还是认出那个脑袋是隔壁的树婶。

“树婶好啊！”陈志耀对树婶虽然印象不是很好，打小就觉的树婶尖酸刻薄，虽然是隔壁邻居，但他几乎没进过她家。不管喜欢不喜欢，毕竟她是自己的长辈，也是今天碰到的第一个最近的邻居。

“你是耀仔啊？”树婶每次都是这样问的，她眼神不是很好，据说是青光眼，怕认错人，所以每次都要先确定对方身份再谈天。

“是我啊，您还好吧？”陈志耀应道。

“你好久没回来了吧？都认不出你了，身体好像比以前好了很多啊，你一个人回来啊？老婆孩子怎么没一起回来？去过你大姐家没？哦，她赶墟去了”。还没等陈志耀回话，树婶又接着说了“你自己开车回来的啊？这次在家能呆几天啊？听说那边坟山要迁啊，你爸那坟好象也要迁”。

“是啊，我这次就是为这事回来的，迁坟是件很麻烦的事啊。”陈志耀对迁坟这件事总感到不安，他是个老传统，一直秉着入土为安的观念。

“耀仔啊，听说你这房子要卖是吧？我家老二想跟你商量商量。”树婶继续问道。

树婶这话让陈志耀有点烦躁“不卖的，这个算是我祖业了，不能卖的，以后我老了也要回来住的，以后要传给我后代的。”虽然没有怎么回老家，但村里总是有人通过大姐传话，想买他这老宅子，每次都被他给拒绝。

“也是，祖业不能卖的，祖业不能卖的，我只是听别人说的才问问”树婶讪笑着。

“当然了，这是祖业，卖掉祖业那我就是不孝子孙了，怎么对得起我父母啊？”陈志耀沉重的回道。

这老宅子是祖业，是父母辛苦一辈子的结果啊，这卖了怎么对得起他们啊，卖了老宅子根就没了，现在父母不在了，这老房子就是他们留下的一点念想。陈志耀心里嘀咕着，神色峻冷地看着被樟树、苦楝树、水竹包围着的房子，也不管树婶还站在水竹丛边上楞楞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