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嘀咕完了，吩咐清风明月：“你们陪着你小师叔玩，带他去转转，跟他说说茅山的规矩，过几天再安排他拜祖师爷。”

明月清风答应一声，拉着我到处参观。

白云观很大，前面两排大房子，后面一排小房子，东西两边还有厢房，从西厢房一边的小门走出去，又是一个院子，里面又有好几间房屋。

明月清风跟我介绍：“前面是大殿，这边是别院，这里是丹房，这里是静室，那里是睡觉的地方，灶房在东边，茅房在西北角。”

我也记不得许多，只是记住了茅房在哪里。

在白云观玩了三天，好吃好喝，明月清风跟着我，贴身伺候。老道士也对我很好，总是笑眯眯的，说话和颜悦色。

第四天的时候，老道士对明月清风说道：“今天，你们陪着小师叔去上学。”

我很好奇，就问明月：“当道士还要上学吗？”

明月说道：“茅山道院，就是这里的学校，每个人都要上学的。”

于是，我跟着明月清风去了茅山道院，插班读书。

道院里上课，教的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还有琼林幼学。因为马燕老师的原因，我比较喜欢语文，所以学这些东西，反倒觉得有趣。

就是同学们年纪太大了，有的十七八岁，看起来像个大人，也跟我同班学习。

我年纪最小，同学们都不拿我当回事。

上学不到一周，班长岳伟汉带着几个同学，故意找茬，说我不服管教不懂规矩，揍了我一顿。

明月清风帮我，却还是打不过人家。

“你们欺负我小师叔，给我等着！”清风哭哭啼啼地回去了。

明月也哭哭啼啼，拉着我说道：“小师叔你别怕，等师叔祖来了，打死这些小王八蛋！”

我没哭，就是死死地瞪着岳伟汉，寻思怎么弄死他！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正在上课的时候，就听见教室外面一声怒吼，老道士提着一把宝剑杀了进来，红着眼睛大骂：“哪个王八龟孙子，欺负我徒弟袁种的，给我滚出来！”

老师正在讲课，看见老道士，吓得变了脸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叫道：“师叔祖息怒，不要冲动，孩子们不懂事打打闹闹，怎么你老还动兵器了？”

刷刷刷！

老道士挥手几剑，将老师胸前的衣服挑开，骂道：“孩子们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让我徒弟受欺负？给我滚一边去！”

岳伟汉已经站了起来，汗流满面。

我伸手一指岳伟汉：“就是他！”

老道士从讲台上蹿起来，一个空翻跟头，落在岳伟汉的面前，宝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岳伟汉哆哆嗦嗦，结巴道：“大、大、大师伯，我不知道袁种……是、是你的徒弟……我，我以后再也、再也不敢了！”

道院的院长和老师们，慌慌张张全部跑来，冲着老道士作揖打拱，苦苦哀求。

老道士这才放过岳伟汉，又喝道：“快给袁种赔礼，否则我一剑一剑割了你！”

岳伟汉擦擦汗水，冲着我鞠躬道歉：“小师弟，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老道士又摸着我脑袋，说道：“袁种别怕，以后谁敢欺负你，跟我说，我一剑劈下他的狗头！”

我点了点头，心里总算对老道士有了一些好感。

当天晚上回到白云观，老道士问我：“袁种啊，你还想回去学杀猪吗？如果你还想回去，我也不留你，只怪我们没有师徒的缘分。”

我沉默不语，犹豫不决。

其实我的确想回去，可是王大爷不要我呀。

爷爷死了，我的鬼妈也被老道士杀了，回去以后也没有人疼我。

明月清风都在一边劝我：“小师叔，留下来吧，师叔祖对你这么好，你回去干嘛？”

我终于点头，对老道士说道：“我留在这里，给你当徒弟。”

老道士咧嘴一笑：“那行，跪下磕头吧。”

我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叫了一声师父。也就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老道士叫做“振岳道长”。

而且我也得了一个道号，叫做：福种。

小时候不觉得，长大后才知道我的名字有多么难听，不是冤种就是浮肿！

明月清风对我的道号羡慕不已，私下对我说：

“小师叔，我们是看门扫地的童子，一辈子都叫明月清风，而且，茅山有三宫五观七十二茅庵，每个地方都有扫地童子，都叫明月清风。你是按照茅山字辈取的道号，辈分很高，许多老道士都要叫你师叔祖。”

我这才知道明月清风的可怜，说道：“等师父死了，我当家的时候，就给你们改名，叫金角大王银角大王！”

拜师之后，日子就变得安定下来，但是也很辛苦。

我每天半夜起床，跟着老道士练拳踢腿，打坐练气，白天去道院学习文化课和道家经典。晚上回家，又要学习符箓、指诀、咒语、掌印。

还好，洗衣做饭扫地家务，都不要我管。白云观里除了明月清风，还有一个老年道姑负责做饭，一个驼背老道负责内务卫生。

十二岁的时候，我进入茅山道院的中级班学习，学习五行阴阳，易经八卦，三坟五典，九丘八索，还有书法和音乐，还有中医理论。

白云观里，师父振岳道长也开始教我祭炼法器。

我的法器，是一柄七寸长的桃木剑，通体赤红。

师父说练到极致，这把剑可以像闪电一样放出去，飞剑取人脑袋。旋风名曰羊角，闪电号称雷鞭，所以这把剑叫做雷鞭剑。

除了雷鞭剑，师父还给了我三十六颗红豆，大小不一。

这些红豆，是茅山前辈高人的遗体火化之后，从骨灰里面捡出来的。如果在佛门，这些东西叫做舍利子，但是在我们道家，叫做赤心丹。

雷鞭剑和赤心丹，都要我用自己的鲜血来祭炼。

每周，每月，每年的特定日期，我都要用指尖血、舌尖血和心头血，祭炼雷鞭剑和赤心丹。

十六岁的时候，我进入道院的高级班学习，凡是和道家有关的东西，几乎无所不学。

十八岁，我进入道院研修班，主修各种道家法事以及斋醮科仪。

十九岁之后，我不再去道院了，只是在白云观，跟着师父学习各种捉鬼驱邪、风水堪舆、寻龙点穴的实用法术，还有一些阵法。

看门扫地的童子明月清风，已经换了两拨。

我也在茅山，整整呆了十二年。

奇怪的是，在这十二年之中，我经常梦见我妈，那个黑裙女子。在梦里，她栩栩如生，真真切切，站在远处看着我笑。

所以我觉得，我妈没死。或者说，我妈的魂魄没死！

我很想回去家乡看看，可是没有说出口。

说了也没用，师父不会放我下山的。

那天晚上，师父对我说：“十年磨剑，总要小试锋芒。袁种，你跟我学了十二年道法，已经略有小成，明天下山走一趟，帮一个客户捉鬼驱邪。”

可以下山逛逛？

我惊喜莫名，立刻点头，又问道：“师父，那鬼东西是什么，难对付吗？”

师父翻白眼：“是什么东西，你要自己去看。师父总有一天会死的，到时候，你又问谁？”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童子明月下山。师父让明月跟着我，为的是让监视我，见证我这次的行动，防止我回来撒谎骗他。

我拿着一支三尺长的桃木剑，剩下的罗盘、阴阳铃、八卦镜、拷鬼棒、天蓬尺等等法器，都装在背包里，交给明月背着。

明月是道院派来的童子，才十三岁，是个小胖墩，背着十几斤的行李，跟着我，跑得满头大汗。

主顾是个年轻的女子，大约三十不到，衣着时尚，开着一辆方方正正的黑色面包车，等在山下。

互相确认身份之后，美女主顾打量着我，笑道：“原来茅山法师这么年轻……”

我点点头，问道：“事发地在哪里？带我去吧。”

美女主顾接过明月的背包放在车上，招呼我们上车，上路之后说道：“在我家乡，苏北地区，距离这里一百多公里，大概两个小时可以到。”

我问道：“遇鬼的，是你本人吗？”

“是我妹妹，今年十九岁。”主顾开着车，一边介绍情况，说道：

“我妹妹在一个月前，受了惊吓，后来就神魂颠倒，经常白昼睡觉，胡言乱语，有时候还不让家人靠近。而且还有个很奇怪的事，我们家里的衣服经常丢失……”

衣服丢失，会是什么鬼？

我沉默片刻，说道：“到你家里，见了你妹妹再说吧。”

美女主顾点点头，又说道：“对了，我叫王丽云，我妹妹叫王丽霞。”

汽车上了高速公路，开得飞快。

一个半小时后，来到王丽云的老家，苏北城市郊区的某个小村子。

汽车停在一座四层大别墅前，明月晕车，下车以后跑开几步哇哇地吐了。

我看了看面包车，说道：“你这面包车不错啊，开起来很快的，也很稳。”

“面包车？”王丽云的脸色一僵，随后讪笑道：“我这车……叫宾利。”

我不知道宾利是什么东西，转头打量村子的布局，观风辩气。

别墅里走来一个老者，是王丽云的老爹，满面油光，对我抬手笑道：“进屋里说话吧，在外面说话不方便。”

我点点头，进了屋子。

刚刚进门，就听见楼上传来当郎朗一声响，似乎是摔碎杯子的声音，然后一个女子的声音骂道：“给我滚出去，骗子，都是骗子！”

我微微皱眉，看向楼梯口。

这个鬼东西不简单啊，我刚刚进门，就给我一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