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得两腿一抖，扯着王大爷的衣角，大叫：“王大爷，翠萍婶子，翠萍婶子来了！”

王响也被我的叫声吓得一哆嗦，立刻从柳条筐里摸出杀猪刀，对着空气乱挥乱砍，吼道：

“袁种别怕，跟着我。老子是杀猪匠王响，除了杀猪，还杀牛杀狗杀人杀鬼，谁敢挡我，我一刀砍掉她的狗头！”

杀猪刀一出，四周的鬼影，真的躲开了，就连翠萍婶子，也向后飘了好几步。

王大爷挥刀开路，带着我穿越坟场，走到小水沟边。

咚！

忽然间王大爷脚步一踉跄，柳条筐里面的秤砣，掉进了小水沟里。

我急忙叫道：“王大爷，你的秤砣掉水里去了！”

“啊，秤砣掉了吗？”王大爷站在脚步，眼神在水沟里寻找，随后咧嘴笑道：“嘿嘿，没事，秤砣飘在水面上，捞上来就行了！”

秤砣是个铁疙瘩，怎么会飘在水面上？

我觉得不对，弯腰看，秤砣的确飘在水面上，就像树叶一样顺水飘动！

同时我也看见了，水面下似乎有一只白骨手，在托着秤砣。

王大爷将柳条筐放下，丢了杀猪刀，弯腰伸手，来捞秤砣。

可是秤砣向前飘走，王大爷捞了一个空。

“别跑，别跑！”王大爷气急败坏，追着秤砣连连伸手。

我也跟着王大爷跑，叫道：“王大爷，水里有鬼，我看见一只手，托着你的秤砣！”

王大爷这时候已经抓住了秤砣，大骂：“什么鬼，敢抢老子的秤砣？”

就在这时候，水下的白骨手忽然伸出，掐住了王大爷的脖子。

“啊——！”

王大爷一声惊叫，已经被白骨手带进了水沟里。

我吓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逃跑，也不知道叫喊。

王响趴在水沟里，挥拳乱打，打得水花四溅，一边冲着我叫：“袁种，快把杀猪刀拿给我，快！”

我正要去找杀猪刀，眼前一花，翠萍婶子飘了过来，两手掐住了我的脖子，白牙森森：“那苹果，是我的，是我的——！”

我拼命地挥手撕打，一边哭叫：“妈，妈，救命啊……”

很奇怪的，我从来没见过我妈，却不知为何，在这时候叫起了妈。

后来王大爷跟我说，这是本能反应，哪怕一百岁的老头子，遇到大吃一惊的事，都会叫妈：“哎呀我的妈耶！”

王大爷在水沟里打滚，我被翠萍婶子掐得直翻白眼。

我觉得我被王大爷害死了，你没本事，就别逞能带着我呀。带着我就带着我吧，你还带着我走夜路；走夜路就走夜路吧，你还带着我走这片坟场！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抱怨王大爷，王大爷却骂起我来：“你个小袁种害死你王大爷了，都是你，招来这么多鬼东西……”

请假条的锅，我背了。半路遇鬼的锅，还得我来背。

我挣脱不了翠萍婶子的鬼手，难以喘息，身上的力气也在渐渐消失，干脆翻着白眼等死。

就在我要死不死的时候，一道黑色的身影，凭空出现在我身边，轻轻一挥手，黑色的衣袖卷了出去，打在翠萍婶子的身上。

“呀……”

翠萍婶子一声惨叫，就像纸片一样飞出去，一边飞，身影一边变淡，然后消失不见了。

打走翠萍婶子的人，穿着一身黑色裙子，面对面看着我，伸出手来，摸着我的脑袋，眼神里竟然是一片温柔和疼爱！

就像我爷爷没瞎之前的眼神，还带着笑意。

而且，她很漂亮，很年轻，披着黑色的头发，比马燕老师还漂亮。虽然衣服黑，但是她的一张脸却是雪白雪白的，两眼发亮。

“妈，你是……我妈？”我迟疑了一下，脱口问道。

我记得，刚才我叫了两声妈，然后黑裙女子就来了，帮我打走了翠萍婶子。不是我妈，能对我这么好吗？

黑裙女子似乎一愣，然后又对我笑了笑。

“你是我妈，你真的是、是、是我妈！”我激动起来，哆哆嗦嗦地说道。

“你妈早就死了，小袁种，快给我拿杀猪刀！”王大爷没看见黑裙女子，还在水沟里挣扎。

黑裙女子微微皱眉，冲着王响一指。

“啊……”王响的身下立刻传来一声鬼叫，然后飞出去一道白色的鬼影。

黑裙女子板起脸，冲着四周挥手，四面八方的鬼影，都悄悄后退。

我趁机提起王大爷的杀猪刀，奔到水沟边大叫：“王大爷，你的杀猪刀！”

王大爷接过杀猪刀，立刻杀神附体，在水沟里乱砍。

我回头一看，黑裙女子已经不见了。

“妈，妈！”我四处乱看，一边弱弱地叫着。

“什么爹爹妈妈的！”王响从水沟里爬上来，浑身湿漉漉的，喘着气看着四周，叫道：“小鬼被我打走了，快跟我回家！”

我跟着王大爷，一边走一边回头看。

可是，黑裙女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到底是不是我妈？我妈是不是这个样子？我不知道。

走到村口，王大爷对我说道：“小袁种，今晚的事，你不要对别人说，让我来说！”

我点了点头，遇上鬼了，又不是考试考第一，有什么好说的？

跟着王大爷三四天，我果然没有再看见翠萍婶子。

屁股上的伤口也好了。

王大爷逢人就吹牛，说他杀气重，什么小鬼都不敢招惹他。还说我这条命是他救回来的，否则早就被小鬼掐死了。

但是我知道，是黑裙女子救了我，还救了王大爷。

几天过后，我一切正常，又去上学。

马燕老师说我前几天没来上学，下午放学后，给我补了半个小时的语文课。

回到村子里，天色已经黑了。

路过铁蛋家门前的时候，一条黑狗忽然窜了出来，冲着我龇牙大叫！

铁蛋家里有两条狗，一条是小黑狗，一条是大黑狗。

大黑狗是看家护院的，体型庞大，凶恶异常，平时拴在院子里。

向我扑来的，就是铁蛋家的大黑狗。

我吓得掉头就跑，一边大叫。

可是大黑狗紧追不舍。

我慌不择路，绕过村头，冲向村后。

铁蛋的老爹贾大头，也在后面大叫：“大黑，快回来，不要咬人！”

这次，应该不是贾大头或者铁蛋故意放狗咬我，而是不小心，让大黑狗跑了出来。

可是大黑狗不听贾大头的话，已经扑到了我的身后。

“妈呀——！”我一声大叫，摔倒在地。

“嗷……”

可是就在这时候，大黑狗也是一声惨叫，托着老长的尾音。

我急忙回头，却见前几天晚上遇到的黑裙女子，站在我身后，而大黑狗却倒在地上，口鼻流血，一动不动。

“妈？”

我爬起来，呆呆地看着黑裙女子。

脚步声咚咚响，贾大头绕过村头追了过来。

我回过头，贾大头已经到了我身前。

贾大头追过来，看着已经死翘翘的大黑狗，吃惊地瞪着我，骂道：“小王八蛋，你把我家大黑打死了？我弄死你，要你偿命！”

其实长点脑子都知道，我一个八岁的小屁孩，是不可能打死一条大黑狗的。

就算是黄飞鸿霍元甲，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死大黑狗！

我也瞪着贾大头，说道：“不是我，是我妈杀死了大黑狗！”

可是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黑裙女子不见了。

贾大头却吓得一哆嗦，脸色大变，结巴道：“你、你、你……你妈？你小子……不是吓唬我吧？”

村里人都知道，我妈当年发丧，棺材抬不出去的事！

贾大头当时亲眼所见，也是抬棺材的八人之一。

我妈能压着棺材，让八个大汉抬不动，弄死一条狗，有什么奇怪的？

“就是我妈，你有本事去找我妈好了！”我绕过大黑狗的尸体，走向家中。

贾大头愣了一下，也急忙撤退，大黑狗的尸体，他也不敢要了。

大黑狗的死，在村子里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和很长时间的议论。村里人看我的眼神，也有了变化，都对我客客气气的。

我也有变化，天黑的时候，经常看见一些稀奇古怪的人影，或者说鬼影。

黑裙女子也经常出现，只是远远地看着我笑。

我跑过去，她却又消失不见。

对于这一切情况，我都憋在心里，不敢跟爷爷说。我怕爷爷又让我跟着王大爷，我又不能上学。

不久后的一个星期天，我正在家里写作业，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好像是王大爷在跟谁吵架。

跑出去一看，原来又是王大爷在当兼职捉鬼师，给陈远的儿子治病驱邪。

陈远，是我们村里的一个无赖，平时偷鸡摸狗为生，有时候打黄鼠狼卖钱，三十多岁才骗了一个傻女人回家，生了个儿子陈小飞。

这段日子，陈远出远门打黄鼠狼去了。

陈小飞在家里撞了邪，对他母亲又打又骂，骂得很难听，根本不是十几岁孩子能骂出来的。

王大爷又带着杀猪刀，对着陈小飞发威。

乡亲们都在看热闹，看王响耍威风。

我挤进去探头一看，就看见陈小飞的肩头上蹲着一个黄鼠狼的虚影，正冲着王响龇牙咧嘴做鬼脸。

王大爷咋咋呼呼的，可是那个黄鼠狼根本不怕！

我多了一嘴，低声对王大爷说道：“那个鬼东西，蹲在陈小飞的……肩膀上，左边……不对，是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