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保大十一年春，料峭的春风还未能将柳芽儿催生出来。但是对于寿州城中的柳家来讲，这一年注定不是平凡的一年。

朱沙在考察望江楼的第二日，便要求讨论关于望江楼分而治之的方法。

柳先之依然病怏怏地坐在正堂之中，有气无力的样子像极了不久就要撒手西归的老人。大女儿和二女儿都鼓着一股气儿，等着专挑这个小女婿的茬。

尤管家则拿着毛笔蘸了蘸墨水，似乎要将今日的事情写进文书之中，搞不好还要签字画押。

看来柳老爷子是下了决心。

朱沙看了柳若风一眼，见她点头，这才向着柳先之躬身道：“老丈人，既然大家都到齐，我就大言不惭，说说这分而治之的法子？”

柳先之摆摆手道：“小婿莫急，容我先说两句。望江楼自从我爷爷辈起，就是柳家的命脉。先祖因战乱四处奔波，但望江楼的名声从来没有灭过。吴朝之后，大唐江山安稳，望江楼越来越好，从小店面变成了如今的三层楼，能有这样的发展，全靠寿州城食客照顾，才有如今的名气。但我柳先之年事已高，膝下无儿，只能将家业传给女儿和女婿，即便如此，我也不想望江楼因为姐妹斗气而做不下去。所以我很赞同将望江楼分而治之来看谁的能力高低，以便放心将柳家命脉托付给她。”

他喘了喘气儿，继续说道：“今儿就让尤老作为证人，若是达成一致意见，大家就签字画押，不得反悔。”

看柳老爷子不说话了，朱沙这才一弹长衫角，说道：“望江楼背靠淝水，南面临江街，地理位置很好。总共三层，有不同食客来往，也算得上车水马龙。若是分而治之，最好的方法那就是厨房账务统一管理，分层包干，自负盈亏。”

二女儿柳若月立即问道：“怎么个分层包干，怎么个自负盈亏？”

“简单说，就是谁管理，谁受益。谁使用，谁分摊。将望江楼分为三个区域，每层楼一个区域。区域内的客人所付账资归管理者所有。账务统一记账，将区域内所使用的本钱也要记上，收入减去本钱就是利润，咱们要比的是利润，而不是收入。”

“利润？”

“就是大家以赚多少钱为胜负的标准。”朱沙喝了一口茶道，“本钱分摊的事情，相信账务能够算出来，一道菜多少本钱，多少收入，应该比较简单。至于小二么，每个楼层的小二工钱都计入区域的本钱，其他零零碎碎我看也不必分摊了，但所在区域有翻新、购置新的桌椅板凳，那要计入本钱。”

大女儿刘若雪摇头道：“不妥，不妥，三层楼分开没什么问题，但不公平。一层揽客方便，二层少堂食，多雅座，人数不多，三层更是少有人去，我想谁也不想要第三层。”

朱沙将各层的优缺点又重新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朱沙讲究先来后到，既然两位姐姐在上，就请你们先选吧。”

“你这不是明摆着要三层吗？”柳若月毫不客气地说，“我自小就在二楼吃饭，熟悉得紧，我就要二层。一层至于姐姐要不要，看她的意思。”

柳若雪微微一笑：“一层我看挺好。”

“好！”朱沙一拍巴掌道，“尤管家你可记好了，以后账务能不能算清楚，可是你的事情。”

尤管家笑道：“小姑爷虽然讲的东西以前没有听说过，但仔细想想也难不倒我，不过是各项收支都分摊到三家的区域内，这是我的强项。”

朱沙继续说道：“后厨虽然是统一管理，但为了防止做菜师傅不公，需要有人监督，我看就把现任的掌柜作为望江楼第一观察使，全面监督执行情况，大家意下如何？”

柳先之勉强一笑：“可，可，望江楼王掌柜跟随我这么多年，定然会全力协助，也绝不会有失公允。”

朱沙回头对着柳若风笑道：“柳掌柜，咱们可要给第三层起一个好听的名字，以免招揽顾客的时候说不清楚。”

柳若风白了他一眼：“随你。”

“听风阁吧。”朱沙笑道，“从今天起你可是听风阁的掌柜啦。”

柳若风没有说话，但是脸上泛出的微笑证明这个名字还是很合她的意思。听风，多畅意的名字，而且正合着她名字中有个风字。

“这朱沙还算有心。”柳若风心中暗暗生出来这么一句话。

二女儿柳若月立即对着卢成凤道：“快，你也给二层起个名字。”

卢成凤皱皱眉头道：“起名字我不在行，还是娘子你来吧。”

赵文鲜在不远处甩甩长袖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二妹不如起名叫做江月轩如何，你二层推开窗便可见到不远处的淝水，夜半看见明月，你名字里也合着一个月字，岂不是妙哉？”

不等柳若月说话，卢成凤嘿嘿笑道：“不错，不错，还是大姐夫文采好。”

“你那大姐夫在你面前放个屁都是香的！”柳若月微微哼了一声，转而笑着对赵文鲜道，“也罢，既然大姐夫赐了名字，小妹哪里敢不接呀，得，我就做做这江月轩的掌柜。不知你们家一层倒是取个什么名字？那得有雪吧？”

赵文鲜摇摇头，拍拍衣衫道：“直白了，太直白了。你们都想着合着名字中的字来取，太简单。我这里面有雪，但又不出现雪，那才是文采。”

卢成凤哈哈一笑：“有雪又不出现雪，难不成你那名字叫做非水非冰？”

赵文鲜道：“二弟错了，自古咏雪者多如牛毛，如白居易曾作诗：漠漠复雰雰，东风散玉尘。这把雪比作玉尘。敢问二弟，可有雪？”

“有雪。”

“可有雪字？”

“没有。”

赵文鲜微微仰天道：“我夫人一个雪字，可化作玉尘，可咏为银粟，还可成为琼花。所以，我们这一层以后就叫做……琼芳居，旦旦这个名字就能吸引不知多少天下文人豪客。”

卢成凤冷笑一声：“我倒多神妙的东西，让我来说，江月轩也可改改名字，有月但无月字。”

赵文鲜道：“倒是说说。”

“月亮……上面有广寒宫，就叫做……广寒宫，也不是不可。”

赵文鲜哈哈大笑：“广寒宫中有谁？”

“嫦娥啊？”

“嫦娥怎么上月亮的？”

“飞上去的。”

“我的二弟啊，你可知那嫦娥抛家弃子，在广寒宫守寡多少年了？”

卢成凤这才明白过来，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柳先之静静看着两人斗嘴，也不说话，直到见卢成凤败下来，这才对着尤管家道：“签字画押吧，期限一年，以赚钱多者胜，并由其掌管柳家家业。”

正堂立即静下来，都看向尤管家。

忽然堂上一个声音道：“等等。”

说话的却是朱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