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华音吐出一大口血，染红了前襟。

原本尘土都无法沾染的上品宝衣因为法阵破损又无灵力维系，现如今已经和一件普通衣裙没有两样了。

妙华音垂着头，计算着被魅莲这个女魔头抓回万魔窟的时日。

五十年？六十年？七十年？

实在是太久了，她竟然有些记不起清了。

第一个十年，她用尽方法想逃出去，可都失败了。容貌被毁，丹田破损，灵脉断裂，魅莲魔女犹嫌不够，用锁魂钩刺穿了她的琵琶骨钉在了地下水牢。

第二个十年，她日日忍受着身体的疼痛和水牢里其他囚犯的污言秽语，盼着盛天逸师兄和师尊能来救她。

第三个十年，她忍着撕裂般的痛苦企图修复灵脉和丹田，可魔窟里都是驳杂的魔气，她一次又一次失败了。她盼着师门还没有放弃她。

第四个十年，她靠回忆从前在玄武仙宗时与盛师兄的甜蜜点滴支撑着。

……

如今，妙华音只想再见盛师兄一面，问一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来找她，是不是他已经忘记了她和他们之间的海誓山盟和婚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声传来，随着这笑，水牢里原本嘈杂的叫喊呵骂、淫词浪语都息了声。

妙华音听出这是魅莲那个女魔头的声音，抬起了头，看了过去。

魅莲魔女是魔界第一美人。她长着张标准的杏仁脸，弯弯的细眉下是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再加上白皙到有些透明的皮肤，乌云堆砌般的长发，艳红的嘴唇，乍一眼看去有股惊心动魄的美丽。

今日来水牢见妙华音，魅莲魔女特意穿了件艳红色牡丹纹锦裙，披着五晕罗银泥衫子，臂弯里挽着单丝罗红地银泥披帛，更衬得容貌尽毁、一身狼狈的妙华音不似人样。

魅莲魔女赤着一双白生生的脚踩在本命法器莲花座上，不沾染地上的一丝污水。

若不是她的莲花座是纯黑色的，恐怕比仙女还要仙女。

“妙华音，多年不见，你可还好？”莲花宝座在妙华音身前停下。

妙华音以为今日魅莲这个女魔头是又想来侮辱自己一番，于是闭上眼睛，不理会她。

魅莲魔女看妙华音这样，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生气，而是笑嘻嘻地问道：“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妙华音依然没有反应。

不过魅莲魔女也没有想得到妙华音的回应，继续说道：“今日是你那盛天逸师兄的大喜之日！”

妙华音睫毛猛地一颤，缓缓掀开了眼皮。

魅莲魔女声情并茂地讲述道：“哎呀呀，那真是我这万年来看到的最盛大的……婚礼。”

魅莲魔女故意将最后两字含在嘴里，注意着妙华音脸上的神情，半晌才吐出。

“亏你当初痴心一片，为了你那亲亲师兄连命都不要，在这里受了近百年的苦楚！”魅莲魔女似怜似嘲地弯下腰凑近了妙华音。

妙华音的表现也没有让魅莲魔女失望。

她先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随即两行清泪缓缓落下，神情怔忪，嘴里喃喃道：“不可能的，这不可能，师兄答应过我的，师兄答应会来救我，他答应会娶我为妻！”最后一句近似咆哮。

琵琶骨被贯穿之处也因为妙华音的挣扎流出股股血液。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其实魅莲魔女看妙华音这反应就知道她已经信了一半，剩下一半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可她魅莲魔女想看的、喜欢看的是人在她面前彻底绝望的样子。

于是，魅莲魔女从袖中掏出留影石，输入一丝魔力。

留影石被催动，投射出一段场景：

龙姿凤章的青年穿着喜服，小心翼翼地将新娘从马车上扶下来，相携着走过铺满谣仙花的长道。

长道两旁是欢笑着祝福两人的宗门弟子，有妙华音从小养大的师妹，日日指导剑术的师弟，还有一起生活百年的师兄师姐……

长道尽头是妙华音一直以来当做父亲一样尊敬的师尊。

师尊笑着摸了摸新娘的发顶，对一旁的盛师兄嘱咐道：“天逸，姗姗是我最疼爱的弟子，你既与她结为道侣，便不可辜负于她，否则师尊饶不了你！”

“是！师尊！”盛师兄抱拳行礼，“姗姗是我此生所爱，我愿以心魔起誓，永不负她！”

最疼爱的弟子……

此生所爱……

永不负她……

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妙华音气血上涌，吐出一口血来。

魅莲魔女看到魔气灌入妙华音体内，知道此女必定道心受挫，再过几日就会入魔，收起留影石，满意离去。

妙华音确实如魅莲魔女所想，道心受挫。

不，准确的说是道心破碎。

原本妙华音心里仍然留有希望，觉得师兄和师尊早晚会把她从这里救出去。

如今盛师兄娶了其他女子，师傅抛弃了她，宗门的其他弟子也都忘记了自己，忘记了曾有个女子与盛天逸形影不离，两情相悦。

察觉到魔气入体，妙华音有一瞬间的动摇，想着就这样入魔吧，成为一个女魔头，回到宗门将盛天逸那个负心人一剑杀了！

不，她不能。

她自入道之日就立誓为天下苍生执剑，她不能背弃自己的誓言成为一个人人喊打的魔修。

她也不想让青鸾剑染上负心人的脏血。

妙华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自绝经脉。

御剑宗一代天骄妙华音，至此陨落。

而一抹沉睡地底万年的神识，受到牵引没入妙华音体内。

水牢里的囚犯愕然发现，刚刚明明已经气绝身亡的女子在一个多时辰后突然体内灵气暴涨，将周身污水推出一尺有余。

水牢里大多也是魔修，有些离妙华音近一些的魔修受到灵气波及，竟然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而灵气中心的妙华音，丹田、灵脉被一一修复，修为从无到有，境界更是从练气升到筑基、金丹、元婴……最后直至大乘五阶！

灵光散去，只剩下上品宝衣被灵气冲刷后发出的淡淡光晕。

身着宝衣的妙华音，不，应该说是木姿蝉，肩膀轻轻一动，锁魂钩便化为齑粉。

睁开双眼，浓郁的浅金色如同蜜糖在眸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