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之所以敢屠戮官兵，一是因官兵分散全城，纵欲而为时已经失去组织和斗志，不堪一击。二来则是兵匪作乱，不仅是百姓遭害，更是触动了柳林县上层的根本利益。

接到县令邀请，给柳柏扣上造反的帽子，周启并不意外。

跟着张乾来到县衙，县衙占地广大，其内亭台楼榭遍布，超过朝廷的规制不知多少，只因这里天高皇帝远，无人理睬这些。

清风阁是县令平时接待客人之处，此时这里坐满了人，都是县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周启进来时，阁内已经吵翻了天，有人在哭诉官兵的暴行，有人怒斥柳柏灭绝人性，也有人长吁短叹。县令坐在主位上，眉目低垂，一言不发。

有一长须老者在怒斥众人：“哭、哭、哭有什么用，能把死人哭活吗？你们骂够了没有，能骂得让柳柏把掳去的姑娘送回来吗！”

老者乃是李家族长，李家是大族，平日里县令都会让其三分。可今日情急，众人也顾不得这些。

一位身材肥胖的员外哭诉道：“那李族长你给我们想个法呀，我家小丫被那群兵匪掳走了，再不去救就毁啦！”

另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怒道：“县令大人，你把我们招来，怎么也不说话呀，你得出个主意呀！”

县令长叹一声，身旁的县尉说道：“诸位稍安勿躁，今夜请大家来，就是为了商讨对策。”

王德福也在阁内，此时他站起身愤怒道：“还有什么可商量的，我们的家丁护院加起来，五千人总是有了，直接去跟柳柏那个混蛋拼了。”

一个魁梧的汉子红着脸怒斥道：“你说的轻巧，你以为打仗靠人多吗，一千多装备精良的正规军，是你东拼西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能抗衡的？一个搞不好，柳柏能把在坐这些人一窝端了。”

王德福被怼的哑口无言，阁内又乱哄哄起来。

“呜呜呜，我的女儿呀。”

“打也打不过，那可怎么办呀。”

县衙的主簿杨怀礼，是一名中年文士，他站起来高声道：“诸位，听我一言，打仗需要知己知彼，目前以咱们的实力，不能与柳柏硬拼，我有一下策，不知是否可行。”

众人听到主簿有对策，纷纷安静下来，希冀的看着他。

主簿叹口气，继续道：“天塌之后，人心丧乱，可说到底无非是**二字罢了，**能堵则堵，前几日四公子清理地痞就是在堵。堵不住则疏，今日兵匪作乱，便应如此。”

李族长阴沉着脸道：“敢问主簿大人，该如何疏。”

主簿看向众人道：“疏，就是满足他。柳柏要钱我们给他，要女人我们给他，他要什么我们给什么。”

此言一出，阁内哗然。

“岂有此理，还要白白给他，这怎么行。”

“这是割肉饲虎，永无止境。”

“那我闺女怎么办呀，她被抓走了呀。”

主簿抬手道：“诸位，此举虽是割肉饲虎，但也是投其所好之计。那柳柏胃口再大也是一人，就算他日日笙歌，又能有多大需要。料想我们主动供给，他柳柏也会约束兵卒，竭泽而渔的道理他不会不清楚。如此一来，在坐的各位及家人都会无恙。”

话落，阁内一阵沉默。

片刻后，李家族长拍案而起，胡子撅起老高，指着主簿怒斥：“混账东西，混账话，你这是让我们在坐诸位和柳柏一同鱼肉百姓，此举和外面的兵匪有何区别。”

主簿虽被指脸怒骂，却面不改色，自顾自的喝茶。

这时一位身材胖大的男子站起身，正是大绸缎商李百万，他语气平缓道：“主簿之策确实可解燃眉之急，但我们也不可坐以待毙，先让柳柏和他手下官兵沉迷酒色，失去战力。而我们则卧薪尝胆，秘密训练勇士，以求对其发动致命一击。可若我们现在与柳柏硬拼，被其连根拔起是小，柳林全县百姓失去翻身希望是大。在下一介商贾，见识短浅，还请诸君定夺。”

阁内众人纷纷点头，连哭声都止住了，目光全部看向县令。

县令长叹一声：“自人心突变之日，本县最担心的就是他柳柏。如今城外妖鬼横行，去府城报信已是不能。但出此下策，本县痛心疾首啊。”

众人纷纷劝道：“大人，这只是缓兵之计，以求他日呀！”

“大人，为今之计，只能舍小谋大，君子报仇，百世可也。

“大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

县令表情沉痛：“也罢，就依诸公所言，他日复得此仇，本县必自刎于城楼，以谢县内百姓。”

李族长见此事已定，摇头长叹，愤愤的走出清风阁。

周启进来后，找了只长案坐下，端起酒肉又吃又喝，不理会众人的喧嚷。此时见他们达成一致，开始分配供应名额，争的面红耳赤。便拿起酒樽向地上一摔，“啪”惊的众人纷纷侧目。

周启怒道：“这时候还想着明泽保身，今夜是最好的机会，过了今夜，兵匪们尝道腥味，咱们都他娘的成了白菜，谁都好不了。”

言罢，转身就走。

周府护院见少爷出来，纷纷起身，他们清楚自家这位少爷的脾气，今夜绝不会善罢甘休。在周启进入县衙后，他们也抓紧时间休整。

周启对众护院喊道：“包马掌。”

护院们听令而行，把厚厚的黑色棉袜套在马蹄上。赵凯走过来说道：“少爷，现在动手有些早，若再晚一些。。”

周启跳上马，抬手打断他的话，扬起马鞭，朝西南方奔去。

柳林城西南角，便是细柳营营地所在，细柳营本属北州军十八营之一，满员时达到两万多人。近十几年没有战事，北州逐渐裁军，只留十八营中的核心五营，其它各营只剩下千余人分散各地。

柳柏在名义上与江华郡守同级，乃是四品忠武将军，出身名门士族。却在柳林县困守多年，出头无望。平日里被百姓称作千夫长，地位还不如县令，心里早就不满。

天塌之后，积存的不满变成了怨恨。

营里的兵卒也越来越浮躁，军营里每天都会发生大规模殴斗。为了避免哗变，更为了发泄怨恨和隐隐燃烧的**，他决定把官兵放出去，许可他们半日之内为所欲为。

此时明月当空，放出去的官兵才回来七百多，接近一半人违背他的军令，这令他很恼火。可看到兵卒们掳回来的大量财宝和女人，心情不禁好了许多。

平时训练的教场，现在摆满了酒席，官兵们聚在一起胡吃海喝。掳来的姑娘们被绑成一团，在营地边上不停抽泣。

柳柏脸颊微红，双眼迷离，仰躺在椅子上，举着酒杯看向明月。此刻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今后在这柳林县，自己就是天。

烈酒麻痹了他的神经，耳朵里都是官兵的哄嚷。直到有兵卒发出惨叫，柳柏才反应过来，有敌袭？

他晃了晃脑袋，视线清楚了些，模糊的看见营门处有一片黑影在晃动。柳柏咧嘴一笑，心道：“果然看错了，北蛮子消停多年，城内怎么可能会冒出骑兵。”

紧接着，他注意到营门处有轰隆隆的闷响，是经过遮掩的马蹄声。柳柏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酒也醒了不少。睁大眼睛，这才看清，果然有骑兵袭营。

为首的人他还认识，是与自己见过几面，一起喝过酒的纨绔周启。柳柏怒吼，“兔崽子尔敢！整军迎敌，把他给我碎尸万段！”

柳柏喊的脸上充血，青筋绷起。怎奈醉醺醺的官兵被冲的七零八落，一时间组织不起有力的抵抗。

周启本以为今夜会是一场硬仗，哪知来到营门时，根本无人看守，里面哄哄嚷嚷，比酒楼还热闹。

护院们杀进军营，纵马狂奔，把官兵们冲的七零八落。

周启把雪儿和自己绑在一起，带着三十多护院在营内搜寻，他们只有一个目的，斩杀柳柏。

柳柏不停的下令整军迎敌，被周启很快就锁定了位置。

就见三十余骑如同利剑，在兵卒中冲开一条血路，直扑柳柏。

柳柏见势不好，慌忙逃跑，可他哪里跑得过马匹，眼看周启一刀劈来，他飞身而起，横刀扫向周启的脖颈儿。

周启知道柳柏武功不弱，不是自己能敌。可如今他双眼可以看出对手破绽，才敢一试。

见柳柏挥刀横扫，门户大开，周启抓住机会抬起左臂，袖中有支弩箭射出，直击柳柏心口。柳柏急忙收刀抵挡，与此同时，周启已经到了他跟前，一刀劈出。柳柏荡开弩箭后，匆忙抵挡这劈来一刀。

若在平日，周启即便能发现破绽，也伤不了柳柏。可此时的柳柏被烈酒麻痹，走路都不稳，虽然挡住这一刀，却被砍飞了三丈多远，重重摔在地上。

未等柳柏起身，周启已经纵马追上，举刀朝他脑袋劈去。柳启在地上慌忙转身，却还是慢了一步，被周启一刀砍下了右臂，顿时鲜血狂喷。

柳柏痛苦嘶喊，可很快就被马蹄声吞没。北州的忠武将军，被周启身后的护院们活活踩死。

周启高喊：“柳柏已死，降者不杀。”

护院们也跟着喊：“柳柏已死，降者不杀。”

官兵们被这一幕彻底击溃了斗志。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完全失去了反抗。

周启暗松口气，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身为纨绔，他何曾这般冒险拼命。

心神放松下来，冷酷的表情不再，痞里痞气的形象再次出现，他握着雪儿的手，对投降的官兵道：“想活命，就把你们这里的好东西都给本少爷拿出来，要是让本少高兴了，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