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华信步走到桌前坐下，身上的红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舞。

是优雅淡然的举止，却又处处蛊惑人心。

苏未轻锁了眉，她总觉得有哪里与前世不同了。

却又说不出。

其实前世苏离来过新房，苏未是在洞房闹过以后，她回房才知晓的，还是浮笑告诉她的。

但前世她只是笑笑，未曾放在心上。

今世她突然记起，便提前回了新房想要解晗华的围。

却不曾料想，那如谪仙般的人竟是如此聪慧。言语淡然谦和、得体至极，却又暗含锋芒，就连她都不由惊叹。

“晗华，”苏未走到晗华身后，替他摘了那繁重的凤冠，轻声道，“今晚……”

“殿下不愿，”晗华垂了眸子，密长的睫羽在烛火的照耀下投下深深阴影，落了一色的寂寥，“臣侍亦不愿。”

苏未将凤冠放到一边，坐在了晗华面前，一时间竟不知作何言语。

“太女殿下、太女君。”

就在两人都尴尬得相顾无言时，一位嬷嬷推门进了房间。

“这是帝上赐给殿下与主君的合卺酒，”嬷嬷走到桌前，将手中的酒壶放在了桌上，朝苏未微微一笑，“殿下和主君该喝交杯酒了。”

苏未看着桌上的酒，眸光暗了暗，轻轻笑了，“这合卺，可不可以不喝？”

“殿下！”那嬷嬷闻言立即变了脸色，看向苏未的目光有些难为，“殿下您可知，这一杯合卺酒，对一个男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而且，这还是帝上亲赐的，殿下不喝，便是不敬。殿下可是想清楚了？”

晗华闻言，亦不由微怔，向来薄凉的眸光也染上了些许愠色。

大婚之夜妻主若不与夫君喝合卺酒，这对一个男子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

一辈子，也无法摆脱，“弃子”的名号。

他虽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对这位太女也未有多少好感，但此事若是被传了出去那向来疼爱自己的母亲与两位姐姐该会有多心痛、有多担心？

苏未看见晗华如此神色，心下不由一惊，知道自己言过了，心中竟无端生出些许慌乱，“不是这样的，我……这酒……”

“殿下不必解释，臣侍知道殿下心中并无臣侍。”晗华抿了抿唇，起身走到床前坐下，“嬷嬷也不必劝了。既然殿下不愿，臣侍就算是再耻辱，也得忍了。毕竟殿下是臣侍的妻主，生杀夺予都凭殿下，这点折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苏未被晗华的话说得有些慌了。

她说过此生都不会让他再受辱，她现在又在干什么？

苏未咬咬牙，拿起桌上酒壶将两只酒杯倒满，送到了晗华手中，“我不是不愿，只是……”

这酒，是被母皇下了药的。

前世的她不知道，和晗华一同喝了交杯酒后药性发作，不顾晗华的抗拒，一夜都是红张满春……

嬷嬷见苏未倒了酒，便自觉退了下去。

苏未也未再说下去，只是浅浅一叹。

那药是绝的，根本无其他方法可解。

可这杯合卺，又不能再换。换了，便是不敬，亦是不吉。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理由拒绝。

而晗华，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无论她要对她怎样，他都不会拒绝。

苏未沉吟片刻，终是撩袍在晗华身边坐下。

“罢了，你要喝，我便陪你喝了吧。”

晗华看了看手中酒，微一迟疑，才抬手，与苏未的手相交。

两人眸光一瞬交错，各自一愣，才将彼此杯中酒一饮而尽。

苏未将酒杯放回桌上，便叫人传了膳。

山珍海味，具是香味极佳的菜肴。

晗华走到桌前，却不言语，也无甚表情，只是看了苏未一眼，眸光晦涩。

苏未依着晗华也坐了下去，一时间，两人竟再次陷入无语之境。

晗华行举之间都透着优雅，矜贵中透着清傲，美如画卷的眼眉欲迷世人眼，可这里佳肴众多，他却只挑一样寡淡的青菜。

“那……晗……”苏伟看着不禁微拧了眉，“你是吃不惯太女府的菜么？”

晗华夹菜的手一顿，垂了眸子，“这太女府山珍海味，臣侍消受不起。”

苏未忽然抓住了晗华夹菜的手，肌肤相触，却惊觉那如玉般的手温度竟是灼烫，不禁抬眸望向那人。

一抬眸，便见晗华玉颊染上了红晕，薄唇殷红，就连神色都有些迷离，丝丝缕缕都是醉人的蛊惑。

苏未抓着晗华的手，也渗出层层密汗。

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早已失去了那相敬如宾的距离。

晗华看着苏未渐近的脸庞，朦胧间似看到了一个稚嫩的童颜。

朦朦胧胧，却又真真切切。

晗华不禁抬手，抚上那人的脸。

指尖真实柔软的触感令他不禁迷离，“阿苏……”

苏未倾身，吻上了晗华的唇，沁人心脾的凤鸢花香带着些许清冽。

火红的嫁衣尽数褪去，青丝被挑落，一路旖旎。

翌日。

晗华早已醒了，缩在床的一角，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

身上青青紫紫的吻痕和身体的酸痛难忍，都时时刻刻都提醒着他——他已为人夫。

但要了他身子的人，她不爱他。

她要了他，可她不爱他。

晗华心中不由涩然，抬手捂住了脸，用被子将身子掩住。

苏未转醒时，一睁开眼，便看见了蜷在床角的晗华。

她看着那样脆弱的人，心中没来由的一疼。

今日的晗华，是那样的无助，凤眸本应开着盛世桃花，如今却有氤氲将那美景淹没，湿漉漉的犹如惊着了的小鹿，让人怜惜。

“晗华……”苏未坐起，挪向晗华。

“你知道那酒有问题，”晗华看向苏未，神色黯然，“对吗？”

苏未动作一顿，垂了眸子，低声应了，“是。”

晗华闻言却是轻嗤一声，声含涩意，“殿下既已知，又为何要与我喝了？”

“我不想让你难堪。”苏未看向晗华，眸中有道不明的情愫，“晗华，今世我都不会折辱你。既是你要的，我全都给你。”

“殿下，现在如此情景，”晗华轻笑，神色疏离，“不是更让臣侍难堪吗？殿下知不知……”

苏未摇了摇头，打断了晗华的话，“我知道你不信，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殿下既不爱臣侍，又为何要这样对臣侍？”晗华看着苏未肩上的那一处疤，一时间竟有些失了神，“晗华不懂……”

“你不必懂。”苏未拍了拍晗华的肩，起身下了床，拾起地上的衣裳，自己穿戴好了就欲离开。

晗华见苏未要离开，再不顾得那么多了，裹着被子便下了床，扯住了苏未宽大的袖子，“阿苏，是你吗？”

苏未顿了脚步，一转头，便对上晗华那双含着光辉的眸，“怎么，什么阿苏？”

眸中的亿万星辰骤然一暗，晗华松开了扯着苏未衣袖的手，垂首站着有些慌乱无措，“那殿下可记得十二岁那年帮助了一个孩子，予了他一饭之恩？”

“少时？”苏未闻言蹙了蹙眉，看向晗华的眸色晦涩难懂。

晗华苦笑了笑，清润的声音也掺了些苦涩，“果真不记得了么？难道，就只有我守着那个承诺么？”

“阿苏，”晗华看着苏未，心中悲凉，“你变了……”

苏未目光触及晗华身上仅裹着的被子，如玉的双足就这样踩在冰凉的地上，她一双眉不由更锁。

苏未将晗华抱回了床上，吻了吻他青肿的星眸，柔声道，“你昨晚也没睡好，我去找件衣服来，你先睡会儿。”

苏未说完，便快步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