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英语课在下午第一节，李知锦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英语课。

进入十一月，天气虽然冷了下来，但还是很少有人能扛得过下午第一节课的周公。

再加上英语课的加持，李知锦从来就没有在这节课清醒过。

但今天是个例外，上课前她就已经把试卷拿出来看了好几遍。

陆允书给她写了一道完形填空，两道阅读，全是ABCD的选项。

他的字很大，每一笔收尾时都带点随性的潇洒。

那天陆允书低头写卷子时，李知锦只敢用余光瞥他，她不敢光明正大地看。

余光里，陆允书修长好看的手指握着笔，思考时，笔在他手里能转出个花来，李知锦甚至只能瞥到笔杆的残影。

终于等到老师讲卷子，明明不是李知锦自己写的答案，她却喊得理直气壮。

明明做对题目的也不是她，心里却比自己考满分还激动。

李知锦的字很小巧，甚至有些可爱，每个字体都圆圆的，看不出来棱角，甚至有些局促。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脸圆圆的，乏善可陈，甚至偶尔还会有些自卑。

订正答案时，她的字写在陆允书的答案旁边，形成强烈的反差。

李知锦学着陆允书的笔迹，尤其写字母A时，一笔写成，右下角形成一个小三角，中间那一横潇洒的甩出去。

但她写不来陆允书的那种感觉，自由洒脱又懒懒散散，他们俩的字放在一起，很像站在慵懒的大灰狼身边惴惴不安的小兔子。

陆允书的正确率很高，李知锦意识到他的英语比自己好太多，而她就连陆允书做题时的那份笃定都及不上。

讲完卷子，老刘又放出一个炸弹，“下周举行月考，大家好好备考。”

李知锦瞬间泄气，自己只有语文数学和生物成绩能拿得出手，物理得看运气，而化学和英语，简直就是惨不忍睹，拉分大科。

九月刚上高二时，学校举行了第一次摸底月考，同时也是第一次理化生合卷。

李知锦单科生物考了年级第二，生物老师说很看好她。

结果下一节化学课，化学老师专门下来拿起她的三分答题卡，“就算是蒙，这选择题也能拿几分，李知锦，你是怎么做到全错的？”

李知锦可怜巴巴，“没蒙，我自己做的。”

化学老师噎了一下：……下次还是蒙吧。但他是老师，所以咽下了这句话，“好歹填空还有三分，下次要好好努力了。”

“填空是蒙的，就随便写了个记住的方程式。”

化学老师放下卷子，拍拍她的肩示意她闭嘴坐下吧。

晚上回家，李知锦将这份英语卷子仔细改错，查清楚了每一个不认识的关键词，最终又夹回日记本内。

她在日记本里写：

【明明想到你时是该开心的，可此刻却觉得浑身涌满了深深的无力感。我还没有能力与你比肩，我哪有资格迈出一步呢。

可是，喜欢一个人应该是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的。哪怕这一路困难重重，我也笃定会为了你拼尽全力。

因为我啊，希望能够更加美好，希望以后说出去，也只会让大家觉得你一定是个顶优秀的人，而不是让别人议论，“原来那个笨女孩喜欢的人是他啊。”

我既希望自己是你的“雪中送炭”，也希望自己能为你“锦上添花”。】

周末上补习班时她都是怏怏的，陈清清也跟她吐槽：“怎么原来没发现一个月这么快呢，明明上次月考还是昨天的事情。”

李知锦埋头写着数学卷子，她知道自己英语和化学拉分，所以更想在擅长的科目上多考几分。

“哎？你怎么不理我。”陈清清转头，却总觉得有道目光盯着她，她再抬头，正对上陆允书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陆允书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陈清清：我就好像路边一条狗。

李知锦写完一道大题，终于舍得停笔，陆允书眼神瞬间温柔下来，“你们下周要月考？”

目睹陆允书眼神变化的陈清清：……川剧变脸？？？

自从意识到自己与陆允书的差距，李知锦特别刻苦，她语气里都有些疲惫：“是啊，我的英语和化学特别差劲，一个早读二十分钟，我才能勉强背过八个英语单词，一下早读还忘五个。

还有化学，那些同分异构体，顺反异构体，还有各种各样的酯化醇化乱七八糟，简直一团乱麻……”

可能是最近学习压力确实有点大，她絮絮叨叨抱怨了好几句。

意识到自己正在向外倾诉负能量，她顿时收了声，没有人会喜欢接收负能量，她不该跟陆允书抱怨这么多。

这样只会显得她更加无能。学习能力不行，承受能力也不行。

陆允书一直听着没出声，“以后每天放学我可以帮你补习。”

虽然他们现在才高二，但李知锦也知道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她们班自习课上，就连体委都在刷卷子。

于是她下意识拒绝：“谢谢啦。不过没事，我多花时间背背单词，英语嘛，就是要多背单词。化学也可以找乔朔帮我补习的。”

陆允书在听到乔朔这个名字时，微皱眉头，“我也可以帮你补习。”

“啊……但是……”李知锦不知道但是什么，她想说不一样。

陆允书帮她补习太浪费时间了，万一再发现她还很笨，她就更不敢喜欢陆允书了。

可乔朔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她什么样子都见过，就跟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她不用怕丢人。

陆允书低低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李知锦，你什么时候能学会接受别人的好意呢？”

她想张嘴反驳，不是的，她只是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很小的时候她父母就去了临市做生意，一直说等稳定了就接她过去，可等她上了学，又说秦安市的教育资源好。

在很小的时候，大概是上小学之前，姥姥和慧琳小姨还没从老家过来，她都是被乔朔爸爸妈妈照顾的。

后来姥姥和慧琳小姨从老家来秦安市照顾她，她才觉得有了一点安全感。

但小学有一段时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皮，在家里的墙上乱写乱画，和爸爸妈妈打电话时，故意骗人说姥姥虐待她，不给她饭吃。

慧琳小姨就抱着她告诉她：“你要乖一点，听话一点。爸爸妈妈赚钱不容易。”

后来上了初中，爸爸妈妈回家的次数频繁了，可每次都是带着大包小包回来，然后匆匆走了，说家里还有个小的要人照顾，有时候她放学回来都见不到爸爸妈妈。

但她已经长大了，不会再编谎话骗人，她就只好晚上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她好想爸爸妈妈啊。可她又不想让姥姥还有慧琳小姨担心。

每次去逛超市，慧琳小姨问她想要什么，她都会摇摇头，没有什么想要的。

因为她一直记得慧琳小姨说过爸爸妈妈赚钱不容易。她能住现在的大房子，读不错的学校，穿舒服的衣裳，想吃什么都可以。

她觉得很好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因为她知道，就算贪心想要，也没用。

小时候，她就一直想要一个芭比娃娃，好不容易跟父母逛一次超市，看了很久那个穿着粉色纱裙的芭比娃娃，她不敢撒泼打滚，怕下次爸爸妈妈不带她逛超市。

于是她就抱着盒子眼巴巴看着妈妈，妈妈蹲下来，看了眼价格，耐心的哄她：“锦锦乖，咱们不要了。”

她只好懵懂地点点头，将盒子又放回原处。爸爸推着推车过来，小声呵斥：“孩子想要就买，又不是完全买不起。”

她伸手轻轻拽着爸爸的衣角，“爸爸，我不要了。那个芭比娃娃不好看。”

爸爸将她一把抱起，亲亲她的脸蛋，胡茬有些扎扎的，痒痒的，“以后给锦锦买个更好看的！”

长大后更好看的芭比娃娃爸爸买回来了，可她已经不怎么想玩儿了，她只想让爸爸再亲亲自己，她甚至有点怀念那个胡茬扎在脸上的感觉。

直到高一有一次放学回家，她看到家门口多了两双鞋，一双男士皮鞋，一双女士平底软拖。

她知道是爸爸妈妈回来了，她当时多开心啊，可她听到姥姥的房间里传来声音。

“锦锦你们真就打算一直扔在秦安市了？”

“妈，不是扔，她从小在秦安长大，现在上学也稳定。

我们那边一个大的，我肚子里一个小的，锦锦现在户口在这儿，真跟着我们过去了，转学、转户口、我们还得交罚款，一堆麻烦事啊。”

她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妈妈抚着肚子一脸为难，爸爸则坐在一边拿出烟盒又放回了上衣兜里。

很久之后，姥姥终于说话了：“那锦锦就留在秦安跟我过。”

“哎，妈，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所以她要更听话更懂事更独立，一开始是想让爸爸妈妈多回来看看她，后来是觉得，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如今身边有乔朔、陈清清，已经很好了。陆允书，要等到她更优秀更独立的时候，才可以配得上，她现在不敢呀。

可还不等她反驳，陆允书又开口：“乔朔能教你化学。我可以教你英语和化学，就像教你篮球一样，一定比他教的有效果。”

“那你自己怎么学习？”

陆允书没想到她如此犹豫竟然是因为担心他会没时间学习。

他看着坐在自己身边这个娇娇软软又一脸担忧的女孩子，内心只觉得彻底化成一滩水。

他从来没有如此心软过，“我给你补习就是最好的复习，能让我对知识掌握得更加牢固。”

他没骗李知锦，如果要想将某一部分知识讲的通俗易懂，那他必须完全掌握，甚至输出自己的理解。

“所以一点也不麻烦，也不浪费时间。”

李知锦皱在一起的眉头终于解开，“好。谢谢你陆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