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有人拍门，韩龙睁眼发现窗外亮了。打开门，宋彦霖站在门口，一身玄色，曲领长袍。

“干什么，刚睡着。激动啥，这么早。”韩龙嘀咕道，挑了件青色的曲裾深衣穿上，里面是双层环锁铠。

二人出将军府，看见桓京背对府门站着。

桓京右手一伸，“韩龙，昨天的花、茶都好。这个，你戴上。”

韩龙上前接过，是一枚用黄金包镶的金色牙状物，“什么东西？”

“龙牙。此物珍贵，贴身佩戴，睡觉也别摘下。”

只知统军打仗的师傅，今天说出“珍贵”二字，韩龙知道这龙牙确实不一般。

“就一枚？”龙牙上有黑色皮绳，韩龙把它小心地挂在脖子上，放到贴身的心窝处。

桓京转头，“你当龙牙是什么？这是你母亲留下的，在那青铜壶里放了十年——你满二十岁，也该给你了。”

“哦。”韩龙知道刚才说话没说好，不敢再说什么，连忙和宋彦霖往南门走。走不多远，看到赵鹏、柳峰等军士，均是平民打扮。众人结伴，先到城西金市买些食物、礼物。

幽州桃花节一年一次，已有千年历史。最兴盛当属燕国时，那里的幽州城还叫蓟，是燕国都城。桃花节是全国狂欢节。这三天，只要不闹出人命都是无罪。这三天，燕国公子、公主只要未婚，也可自愿参加，国君不管。这三天，过节男女可以任意着华服，配宝饰，官府无视。这三天，不分种族，不分贵贱，可自愿来往，家族无束。

桃花节上，鲜卑、乌桓、匈奴、羌胡的少男少女也不少。城里八市十六肆，这时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他们比汉人更为开放。

市场上所售的礼物中，香囊、簪钗、同心结、耳环、罗帕最受过节男女的欢迎。如果这些不称心，到了桃花节现场，还有篦梳、花椒、红豆、瓜果等物可买，送给意中人。

赵鹏、柳峰买了四五件，花光了一千钱。宋彦霖只花五十钱买只香囊，他说他的目标主要是瓜果。

韩龙陪着转了半天，却一件未买。自十四岁起，桓京就让他参加桃花节，每年韩龙都找理由不去。今年他也没打算去，可角力赛赢了，不去也得去。

去就去吧，韩龙决定只当看客，谁也不撩，也不被撩。

太阳升到城墙一丈以上，城内炊烟渐消。韩龙等人吃过早饭，往城外走。随行的都是三三两两过节的少男少女。几个胆大的少女看向韩龙等人，叽叽喳喳小声说些什么。有几位小伙牵着马，马上驮着帐篷、行李、炊具、食材。这是准备在谷中过夜了。

韩龙一边走，一边感受着龙牙在胸口的撞击。每次撞击，都让他想起母亲。他经常梦到母亲，在梦中依然是他们隐居的范阳郡范阳县栖凤村，依然是白裙白履，教他习字背经。他则一会儿要听故事，一会儿要去下棋，一会儿要在泥板上雕花，写一会儿字，要么睡着，要么吵着练剑，到没见过面的舅舅那里，杀敌立功，当万户侯……

梦里的幸福，永远停留在十岁。十岁那年，母亲染病，病来如山倒。韩龙跑出小村请来大夫时，母亲已不行了。母亲临终前交给他一封信，让他去找范阳县尉桓京。韩龙问桓京是不是自己的舅舅，母亲说完不是就去世了。

桓京赶到村里，收拾好母亲的遗物，其中就有那尊青铜壶。韩龙问他，自己的舅舅在哪，他又是自己的谁。桓京回答，他是自己的师傅。从今天起，跟着他练习武艺。等他武功练成，他的舅舅会来找他，有的是杀敌封侯的机会……

此后十年，韩龙跟着桓京，从范阳县到了范阳郡城，再从范阳郡城到了幽州城。桓京不逼他写字背经，只教他学箭练枪排兵布阵。十一岁他的箭术达到合格，十二岁枪法合格，十三岁剑术入门，十四岁刀法入门。

桓京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十分满意，唯一不满意的是韩龙坚决不骑马。

韩龙的理由很可笑。他说母亲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匹马，一匹来自北疆的白马。桓京说你不骑马，将来带兵打仗怎么办？韩龙回答，他可以跑得和马一样快。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天天跑步，真的做到速度不比马慢。

韩龙现在想，自己父亲是马，这肯定是母亲骗儿时的自己。给师傅的那封信上，也许还写了一些内容。自己的父亲或许姓马。那个马市的马亮，会不会和自己有些关系？这个龙牙，又是什么意思？自己姓名里的“龙”字，是不是就来自那里？

对了，昨天自己误救轲比能的事，还没有告诉师傅。等桃花节结束，见到师傅就马上说……

胡思乱想间，宋彦霖拍拍他的肩膀，“到了。”

韩龙站住。房山南麓的桃花谷口就在眼前。

桃花谷弯弯曲曲，由东而西长约四五里，两侧种满桃树。树上桃花正艳，花上蜂蝶正忙，花下已有数千人。抬头往山上看，四周山顶插着几面红旗，红旗区域，闲人不得入内。谷内即是禁区，有军士护卫，官府巡查，商户服务，只有未婚的少男少女凭照身帖可以进去。

照身帖是块磨光的竹板，上面写有持有人的籍贯、年龄等。外国人进入魏国，也要办理照身帖，否则寸步难行。

司马武岐守在谷口验帖，见到韩龙、宋彦霖等人，冷着脸点了点头。

进到山谷，韩龙眼前是数百顶帐篷。其中，白顶的最多，是官府搭建，免费供少男少女休息。黑顶里是商户，红顶给军士和官吏歇息。自家带的帐篷则是灰顶，要小许多。

白黑红灰四色帐篷散布山谷，少男少女华服丽裳，这山谷如集市般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