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大脑需要时间来适应，试着转动眼球，扭头什么的，交给身体，不要太刻意。”

呆滞了半小时后，眼球终于能动了，云天明扫视了一下周围

很安静，没有噪声，空气无味，但不能确定是氧气，四周是很干净的白色墙壁，空间中泛着白光，但并没有发现照明设备，迷雾般白光自发地均匀分布，实验室内并没有想象中的到处是杂乱摆放的各种管道和仪器，甚至连显示屏或者全息投影都没有，非常整洁，只有自己躺在其中的长方形舱室和在一旁盯着自己的艾罗。

“你慢慢适应一下身体，或者睡一觉，能自由活动之后，舰队统帅想要见你。”

云天明一直盯着艾罗

“三体人的长相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看”

“好看，只是你们人类的一个定义罢了，我们的世界是不存在审美概念的，一切都以实用和效率为主。”

“你们应该学会享受生活，这能提高工作效率。我要好好睡一觉了，太久没睡了，挺困的......”

“我会尝试的。”艾罗转身走出了实验室。

这一觉，无梦，睡得很踏实。

醒来后，身体能动了，云天明慢慢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接着伸伸懒腰，这是他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云天明尝试慢慢站起，原本本以为会像刚学步的婴儿一样跌倒，但并没有，反而站得很稳，接着慢慢走了几步，引力比地球上小，感觉身体很轻，但十分有力。

环顾四周，云天明发现整个实验室不是对称的，没有人类建筑中的各种直角平面和条条框框，而是有的地方天花板更高，有的则更矮。墙面上也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凹陷，但这种不对称并没有让房间显得杂乱无章，反而有一种混沌的秩序，好像天生就该这样

突然背后传来一些像是粘液蠕动的声音，云天明回头发现原本自己躺在上面的长方形仪器正在慢慢下沉，仪器周围的白色地板变成了某种流体在慢慢蠕动，这些流体沿着仪器表面向上流动直到完全包裹住仪器。走进观察，现在大致只能看到一个长方形的白色轮廓在慢慢下沉，仪器像是被拖进了一个白色的沼泽，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一切恢复平静，现在整个实验室内除了一丝不挂的云天明外空无一物。

走到原本放置仪器的地方，云天明伸出脚尖谨慎的点了点地面，很硬，和其他地方没区别，接着蹲下用手摸了摸，很光滑，地面上隐约反射出他的脸。

“这些是微子，类似你们的纳米机器人，但微子只有几个原子大小，它们可以组成任何你能想象到的形态。整个实验室都是由微子组成的。”

艾罗不知何时出现在云天明身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为什么...实验室里什么都没有？还有那个仪器...它怎么..沉下去了。”

“以后我会向你解释，现在，统帅要见你。”

云天明摆了摆手，为难地说道。“我很荣幸能会见舰队统帅，但是....能不能先给我一件衣服，这是人类最基本的礼节。”

“可以，但不是现在，这里不是地球，没人在乎你穿什么或者不穿，人类的礼仪对三体人来说是毫无意义的。”

“还是有点别扭。”

“统帅现在正在舰首指挥室等你，做衣服是来不及了，你需要适应，某种意义上来讲，你已经不算是人类了。”

云天明随着艾罗走出实验室，进入了一条圆形管道，管道内没有任何按钮和设备或者装饰，管壁是全反射镜面，能毫不失真地映射出倒影。通道内每隔三米就有一个椭圆形的凹陷，一眼望不到尽头。向下凹陷的部分是纯白色的，和实验室的颜色一模一样。

时不时有别的三体人和从旁边经过，有的在椭圆形凹陷处停留了一两秒之后直接进入了管壁之中，云天明很是好奇，在路过一名准备进入管壁的三体人时特意留意了一下，原来白色部分自动变成了流体态，接着缓慢打开一个入口，人员进入后又自动关闭。

这些来来往往的三体人从来没有看过云天明一眼，似乎对这个地球人的到来并不在乎，也不好奇。

抵达通道尽头，面前同样是一个纯白色的凹陷，但比管壁上的大了许多，云天明发现三体舰队飞船的内部很简单，只有一个圆柱形通道，通道一排排遍布的凹陷是由微子组成门，门后则是各种舱室，管道两端分布连接舰首指挥室和舰尾指挥室。

艾罗靠近舰首的微子门，似乎在进行某种生物识别解锁，类似人类的瞳孔解锁或指纹解锁，停留了一秒左右，微子门表面开始如水一般波动，接着逐渐变成流体状向两边划开形成一道入口。

指挥室内，也满是简洁干净，只有一个背对入口的白色的椅子，统帅坐在上面，一动不动。统帅面前的墙体是全透明的，能看见星空，像一个落地窗。

“统帅，云天明来了。”

“好....教授，你忙去吧；我跟他单独谈谈。”

云天明看了眼艾罗，又悄悄指了指统帅，艾罗点了点头，离开了。

云天明轻轻的走到统帅背后

“您好，我是云天明，您找我？”

统帅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星空，没有回头，说道：

“舰队已经偏离了太阳系，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对不起，我不知道。”云天明盯着统帅的背影

“我也不知道。”统帅的椅子慢慢转向云天明

“您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吗，我认为艾罗教授更适合来回答这个问题。”

统帅站了起来，走向云天明

“这个问题没有人知道，元首不知道，艾罗不知道，三体科学家也不知道；但是你，能给我们答案。”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云天明望向星空。

统帅也望向星空

“艾罗教了你很多，你学得很快，据我所知你已经掌握了几乎全部三体人的知识。”

云天明看向统帅;“这些知识里面并没有您要的答案。”

“你足够了解三体人吗？不是生理方面，我是说....其他方面。”统帅问

云天明皱眉思考了一会儿

“基本了解。”

统帅看向云天明，“说来听听。”

“乌托邦式的，高度集权，专制社会。你们的**，社会乃至整个文明的运行机制毫无疑问是完美的，个体之间没有**和秘密，所以你们文化里没有谎言、欺骗、隐瞒一类的概念。但你们对于个体公民毫无尊重和责任，公民到了一定的年龄会被强制脱水，甚至会被焚烧，以免消耗过多的资源，当然这是由三体星的严酷环境决定的。但是由三体文明目前的发展状况来看，资源对你们来说是唾手可得的，但你们仍然把强制脱水这个政策保留了下来。你们的世界不养闲人，每一个公民都有职务，且有等级之分。例如那位地位低下的1379号监听员，恋爱和吃饱对他来说都是奢求。你们的记忆和意识能部分传递给下一代，这样才能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进化出高级的科技文明，但这也同时导致了你们社会，没有爱情，没有娱乐，没有艺术，没有让人方松，让人享乐的方式。”

“你们.....是物质的贵族，精神的乞丐。”

统帅点了点头，坐到椅子上

“很好，看来你也发现了我们的问题，公民的思想被固化了，就像一个个被编程好的机器，虽然工作效率很高，但缺乏思想创造性。”

此时微子在云天明旁边自动汇聚形成一把椅子

“坐吧”

云天明皱了皱眉，因为没穿衣服，屁股直接贴到了椅子上，椅子很冰，像个冰块。

“微子，把椅子温度调到人类适宜范围”

温度随之升高，很舒适

“谢谢。”云天明坐在椅子上打量四周

“我们文明的发展历程是平滑缓慢的，科技匀速进步，平均每过一万时至少就会有一项科技突破，但现在，我们的科技发展遇到了瓶颈。舰队从母星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十万个三体时，这段时间三体世界没有一项科技突破，我们的技术还停留在舰队出发时的水平。”

云天明叹了口气，说：

“我们人类的科技发展是爆炸式的，从刚刚发现交流电到现在进入星际时代也不过才几百年而已，人类这点比三体人要强很多。”

“我和元首深入研究过人类科技发展的历程，我们发现，几乎每一次科技突破都之前人类都会发生一次思想文化运动，我们得出结论，想要技术爆炸，就得解放思想。现在越来越多的三体公民对人类的文化很是痴迷，他们渴望你们的世界，他们对人类世界充满了向往，这种向往不仅是因为太阳系稳定的生存环境，更多的是对人类思想文化的垂涎。”

统帅看向云天明，停顿了一会儿，说道：

“我们需要你在三体世界开展思想解放运动，促进技术爆炸，研发光速飞船等重要技术。”

云天明摇了摇头，说：

“我不认为我具备这样的能力。”

统帅问：

“那你足够了解人类吗？”

“我从小就远离人群，很少和他人沟通接触”

“那你足够了解你自己吗”

“我了解我自己”

“足够了。”

威慑纪元12年，在太阳系边缘以最低初速度航行的蓝色空间号上，舰长褚岩收到了来自青铜时代号的讯息：

“不要返航，这里不是家！”

褚岩没有一丝犹豫，随即下令

蓝色空间号，前进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