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娘的聚会，苏冉冉向来生厌，一半时便驾车而逃。

马车刚到郡主府前，就被几个陌生的妇孺拦住了去路。

“郡主，有人拦车。”苜蓿探头看了一眼，“像是几个乡下人。”

苏冉冉睁开眼睛，额角冒着虚汗，“问清楚拦车之人有什么事情。”

苜蓿下车，那几个人便围了上来，领头的老妇还算有点儿眼力见儿，笑呵呵地颔首问道，“车马之中，坐的可是桂阳郡主，盛阳侯的次女苏冉冉？小名窈窈。”

“放肆！”苜蓿清声厉呵，“你是什么身份，敢直呼郡主名讳，不怕被治罪吗？”

那老妇脸上却丝毫没有恐惧害怕的模样，还将身后一个小男孩抓了过来，冲马车按着头，“快，给郡主磕头，她可是您堂姊。”

苜蓿急切地回头望了马车一眼，伸手拦住了那正要下跪磕头的小男孩，“你们到底是谁？我们郡主可没有这么凭空来的亲戚。”

老妇像是有了底气一般，挑着眉毛盯着苜蓿，“臭丫头，你可知我是谁？我可是你们郡主的远房表姑子，和文兰玉可是表姊妹。”

老妇按着男孩的肩膀，冲着苜蓿叫嚣道，“按理说，我儿也是你主子！一个臭婢子，在我面前叫嚣什么？”

文兰玉，是苏冉冉的生母，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阿母。

“你！”苜蓿刚要反驳回去，苏冉冉便从车里探出了身子，玉手半搭着帘子，分外的有情调。

“苜蓿。”

苜蓿退后半步，“郡主。”

老妇立刻换了嘴脸，双眼挤出泪来，抬起双手，便是长嚎，“我的孩——”

“慢着。”苏冉冉抬起手，一旁的侍卫便围了上去，拦住了老妇，“你说你是我阿母的堂姊？你叫什么？”

“回郡主，婢子文煦莲。”

苏冉冉顷刻有了印象，从前听阿父提起过，陇北文家的事情。

阿母文兰玉便是陇北文家的庶女，本就不受宠，嫁给那时候还无权无势的阿父更是受尽了白眼，甚至被人从中作梗把阿母从族谱上除了名儿，那个作梗的人便叫文煦莲。

陇北文家失了势之后，便一再没落，看着目前境况，怕是离沿街乞讨也是不远了。

“你是陇北文家的嫡女？”

文煦莲眼睛一亮，这认亲的事儿怕是真的有戏，“是是是，婢子确是文家嫡女，只是家族没落······”

“如今便认亲来了？”苏冉冉心底冷笑，“你可知当街拦郡主车马，该当何罪！”

文煦莲本就狐假虎威，被这么一吓唬，顿时软了腿脚，瘫坐在地上，“郡主饶命，婢子不懂规矩，惊扰了郡主车驾，还请郡主大人有大量，别跟婢子这乡下人一同计较。”

苏冉冉下了车，扶着苜蓿的手，安慰受辱的苜蓿，“别怕。”

扫了一眼，这来认亲投奔的人还不少，少说也有十七八个，男男女女，老弱病残倒是一个没有，独独这一个小男孩，看起来也有十一二岁了。

“我阿母当年被你逐出家门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有来求我的这一天？普天之下，断了一条腿的尚且还能卖个糖人活命，你们这有手有脚的却来和我讨生活，我这是郡主府，不是延祚坊。”

文煦莲不死心，仰头看着苏冉冉，“文家也算是郡主的母族，郡主这样狠心，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耻笑？”苏冉冉哼了一声，“笑谁？你还是死去文濉征？”

文濉征便是陇北文家的家主，不过早些时候人便已经因为贩卖大量违禁品而被流放，早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你！”文煦莲抬手指着苏冉冉，“今日你若是不收留我们，我便将你这行径，编成歌谣散布整个宁安王城，让百姓们都看看，这盛阳遗孤，是个怎样卑劣恶毒之人。”

文煦莲气的手直抖，唾骂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

苏冉冉拉着苜蓿的手，大步走向府门，“请便。”

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文煦莲，“不过，我要好心提醒的是，我还在三年守孝，若是闹出了什么不好听的传闻来，你该想想后果。”

大门扑通一声关上，苏冉冉觉着那文煦莲的目光仿佛是要吃掉自己一般，僵直的身体倏忽歪倒在了苜蓿的怀里。

“郡主！”苜蓿有些着急，急急地抓着苏冉冉的手臂，这些日子，苏冉冉是愈发清瘦了，日日佛经祈福，人也熬的瘦削了不少。

四万将士的魂灵，便是经幡超度，笔也要烂掉几只。

这么久，除了送葬那一日，苏冉冉一日也没落下。

宫中文华苑里，萧帝与皇后云染已手谈多时，云染棋艺出神入化，萧帝落花流水也是坦然。

“陛下，宫外的消息，陇北的文家余孽来王城投奔桂阳郡主，被拦在了门外吃瘪，此时正扯着嗓子在万阳门前咒骂，说桂阳郡主不是个好东西呢。”沈安声音极小，但还是被皇后听个清楚。

云染落子一笑，“这倒是她的作风，之前许多人以为苏冉冉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不料，一场变故到让人性情大变。”

沈安垂目，“皇后娘娘说的是。”

萧帝一看棋局已无力回天，便盘腿说道，“这事，让岐南去吧。”

“可是，郡主那日可是当着承德大殿拒婚太子，这恐怕……”沈安犹豫着不敢去。

可人是自己儿子抱上的马车啊！

萧帝瞅了一眼皇后，“云染，你有何妙计？文兰玉当年托孤，托的可是你啊！”

这个皮球自然而然的推给了皇后，皇后命人收了棋盘，“那封郡主的可是陛下。”

萧帝傻了， “朕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要不是……不然就苏玉山那破事，她早死八百回了。”

“即使这样，那陛下就不必看在妾的面子上，随心去做，妾定不会怪罪。”

说完，皇后便起身去院子里浇花修枝。

沈安更是没了主意，“陛下，这……”

萧帝一时心烦意乱，“算了算了，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闹出大事就行。”

“是，奴这就去派人继续盯着。”

苏冉冉还是病了，烧的稀里糊涂，逃过了三日抗旨拒婚，却没扛过心里的千斤重担。

梦里又看见了那夜的血水，又看见了吊在房梁上的阿姊和红的烧眼睛的嫁衣。

那萧钰乾似乎不久以后又要大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