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聪起来的很早。

他本来想要趁父亲还没起来的时候就走，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压根就没睡。

父子二人看向对方，没有说话，陈晓聪后来跟我说他的感受就是“鼻子一酸”，然后带上行李，跟父亲道别，离开的时候装作很轻松，但是听到鞭炮声的时候还是不争气的留下了泪水。

我被鞭炮声也弄得睡不着觉，索性就跟干爷爷一起去烤火。

我知道他昏昏欲睡，所以等到大概早上十点的时候，才继续开始我的采访。

“我讲到哪了？对了，当时所有的人都对我不服气，我满腹知识没有运用的地方，即使是当了区长，暗中给我使绊子的人也很多。”

陈福生不知道矿业公司里为什么这些矿工都变了个模样，除了改变了矿工的班底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很可能就是导致这个结果的发生——那就是矿工对于利益的追求和对陈福生的嫉妒。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在陈福生的眼里看来，这不过就是小打小闹。

终于有一天，矿井下出事了。

矿井因为过度开挖，而导致了一次巨型的塌方，困在其中的矿工起码有数十个。

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是陈福生站了出来。

“我当时跟他们说，我说这个事故大家不要害怕，我们一定能够将人救出来，有事就我担当，我扛着，我不怕。”

顿时所有的人就安静了下来，听陈福生的部署。

陈福生就一个字，“静！”然后拿了矿上的扩音器，一字一句话跟困在其中的矿工交流，首先根据音源确定了大致被困的地点。然后组织各个区域的人前来开挖。

首先的塌方处动的程度有多少，不会产生二次塌方，又能够凿出一个仅仅过人的通道，是很困难的。

老人突然就自豪起来，邀请我前往当时的挖掘区域看那个洞口的存在，说是对我的写作能力也有很大的提升。

我去看了整个矿洞，那个矿洞果然仅仅可以一人通过，然后矿洞旁边的土质都很疏松——即使是过了十多年二十多年了，也依然如此。

陈福生迅速判断出了那个洞口的宽度和深度以及挖掘点，下令挖掘。

这个其实是不符合流程的，因为这个紧急的关头如何动工还需要上报和审批，但是到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一直记得比赛时候自己的选择，最后他选择了人。

最终，被困矿工仅仅是被困了十三个小时就完成了营救的工作，有人伤，无人死亡。

而陈福生自然也因为这个拯救而受到了尊敬，不过正是因为他受到了尊敬，并且没有上报，所以官至原职，没有动过。

最后陈福生惊讶地发现，自己奋斗了那么多年，依然是一个矿工的科长，唯一不同的是从副科长提到了正科长，但似乎是在原地奋斗，经过了这些年的进修，还重新开始了。

那一年又是有三年自然灾害的趋势，收成如果没有意外会减少很多，而陈福生作为矿工，收入稳定，但也受到了波及，第二个儿子也有几岁了。

说到自己的孩子的时候，老人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

“这些故事大都是道听途说，但我知道这大概是正确的。”

老大陈晓聪，顽劣，不听话，但是长大以后就好了，会读书，有陈村的读书氛围，他的读书水平还不错，当然了，后来成为乡村干部，也是令老人自豪的一点。

而第二个儿子陈忠，则是完全继承了父亲的活泼的一面，小时候没有教好，到了大了也发生了一场悲剧。

第三个儿子，在第二个儿子五岁的时候正在肚子里酝酿。

陈福生经常会回家给老大老二讲一些红色的故事，老大倒是听得很认真，老二却一脸的不耐烦，当时的工作大抵都是分配制的，但老二就一心想要经商。

那个时候的他才五岁，竟然有了这样一种想法，的确是很先进很新潮的。

十岁的陈晓聪跟随着母亲干农活，养活一家人，懂得了家里的一些情况，同时对土地对农民产生了新的感情。而二儿子因为还小，没有能力做这些事情，但是对于这些东西而言，接触到的都是很常见的，于是更加希望经商，这是兄弟两个的不同之处。

“我跟你着重讲一下老二吧。”

陈忠他喜欢玩耍，从小就看得出来，十五岁那年，也就是大哥陈晓聪考取大学的那一年，他以减小家庭负担为由，就离开了家，自己去拼搏。

“当时我有四个儿女，但是由于一些原因，老二的生存堪忧，按理来说他本人是养的起自己的，但是最后他绝望的选择了偷别人的摩托车，又因为胆小怕被抓，最后在一家旅馆，开了煤气自杀了。”

我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也是一紧，因为我知道陈福生是只有三个儿女的，两男一女，他的小女儿我没看到过，没想到有一位已经去了。

这些事情不提也罢，不提也罢！”陈福生讲着讲着，已经到了中午了。

老人从袋子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对我说：“我们不是安排了十天的采访时间吗？我觉得这十天啊，我可能说不完所有的故事了，现在就已经过了一半，所以我希望你收了这笔钱，一是希望不要有时间的限制，我们继续记录，另一个方面就是我腿脚不便，我希望你可以帮我看看我的大儿子过的怎么样，我担心他在贫困县会备受欺负。”

我当时不知道，贫困县的改革会怎么困难，但是我知道，陈晓聪的生活一定是被老人所关心的。

我收下了钱，却不是那么心安理得，因为我自诩自己文笔不好，写不出整个时代的特色，那个时代的确离我太过遥远，遥远到像矿工精神，我都无法精准地描述出来，只能通过记录流水账一样的记录整个时代，或许并不能观其貌，也可以窥其一斑。

第二天一大早，老人就因为健康的问题，住院了。

我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第一次有一种跟时间赛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