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刚过，溪水村就传出来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外来户裴家，要盖新砖瓦房了。

第二个消息，则是京中有贵人，过几天要到访溪水村。

溪水村年年都有贵人到访，所谓何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每一年，在贵人到访的那几天里，村里有待嫁年龄的姑娘们，就会被家里隆重装扮一番，然后找了机会，去贵人面前露脸。

有那运气好的姑娘，就会直接被贵人选中，从此山鸡变凤凰，后半生荣华富贵可期。

那些姑娘们的家人，则都盼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希望自家也能跟着多沾些光。

只可惜，姑娘们嫁出去之后，多数都是时不时地让人带些银子回来补贴家里，很少有人能把娘家接出溪水村去享福。

不过就算这样，溪水村的村民，也是乐此不疲地盼着姑娘们能被选了去。

好歹，不用担心没银子花了。

就在村民们打了鸡血一样，布置起招待贵客的院子时，裴家的宅基地，也动工了。

裴祥会带着儿子，一反常态地频频出现在村民面前。

他逢人便笑着解释：“儿子娶媳妇不容易，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所以裴家砸锅卖铁，也要盖个像样的房子出来，给两个新人住。”

这件事，第一时间就传到了春喜耳中。

她并没有觉得多欣喜。

“费这么大功夫做什么呢？又不是真得要在一起过日子，凑合几天就和离得了。”

倒是赵秀芬，高兴坏了。

裴家砸锅卖铁盖新房子，那也说明有那么多铁卖。

真要是穷的人家，把人卖了也盖不起新房子。

不用担心女儿以后吃苦受穷了，赵秀芬也是放心了许多。

裴石头十几年来，被父亲管得紧，极少与外人打交道。

可他本来就是个活泛性子，现在父亲允许他自由与人交往之后，他就更加地憋不住了。

没几天的时间，裴家的新房子还没盖起来，裴石头就与村民们先熟识起来了。

不过，裴怀先却依然鲜少露面。

裴父对外人的说法便是，裴怀先与往常一样，每天都要出去打猎，然后隔三岔五去京城售卖，所以平时，大家还是几乎见不到他。

村民们也理解。

裴家是外来户，在村子里也没有置办田产，所以也不能像寻常村民一样，种地为生。

打猎，也是裴家人赖以糊口的营生。

在这个期间，裴父又托媒人上门，定了两个孩子成亲的日子。

对十五岁的春喜来说，嫁人有些匆忙了。

可外人也都知道，裴怀先二十五岁了，这个年纪能娶到媳妇，怕是一天都不想多耽误。

所以成亲的日子，便这么定了下来。

定在了十月底。

春喜一边心不在焉地准备着嫁妆，一边暗自默默哀叹生不逢时。

尤其是她看到盛装打扮的巧英和冬梅时，心中那股失落感，就又冒了出来。

她问两人：“你们两个，这就要去贵人面前露脸吗？”

巧英点点头。

“家里安排的，我不去也没办法。还是你好些，不用费这些力气去伺候人了。”

冬梅则“啧啧”两声，揭穿巧英的话。

“巧英，你就别得了便宜卖乖了。瞧你打扮的，哪像不情愿的样子？你这是迫不及待地去贵人面前露脸呢。你心里，肯定卯着劲地要嫁个好夫婿吧？”

巧英被识破，忍不住心虚脸红起来。

她小声怼着冬梅。

“你还笑话我呢，看看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冬梅很是得意，也不遮掩。

“我呀，我是打扮好了，去选中意的男妃呢。凭什么只能他们男的选咱们，咱们就不能凭着心意去选顺眼的？”

巧英愣了一下，随即小声讪笑道：“有好人家能看上咱们就不错了，咱们哪里来得权力去挑选别人呢？”

冬梅很是不忿道：“我偏偏不信这个邪，若是我自己看不顺眼，哪怕男人抬着八抬大轿，也别想把我娶走。”

巧英呵呵一笑，嗤笑起朋友白日做梦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若是找个县里的殷实人家，还有可能做个偏房侧室的。

若是真被那京中的权贵之家看中，哪个不是从通房丫头开始熬？

有造化的，熬到生下孩子，做个有名分的姨娘就顶破天了。

你倒好，竟然还痴心妄想，要主动选男妃了。

切，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冬梅嬉笑道：“你只不过比我大几个月，说起话来，倒是跟我奶奶一样的口气。总之我不管，若是我自己相不中，我才不同意随便嫁人呢。”

“……”

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相互打趣着，一时竟然没注意到春喜的失落。

等两人笑闹够了，这才发现好朋友的异样。

冬梅上前安慰道：

“春喜你也别难过，你现在不是还没嫁人嘛，干脆也跟我们一起过去好了。

听说这次是来了个真正的贵人，村长甚至县令，都很是重视这次的贵客呢。

你是咱村最漂亮的，若是真能被贵人直接带走，那裴怀先一个猎户，也是拿贵人没办法的，是不是？”

巧英皱了皱眉头。

“这样……不好吧？春喜被那裴大公子……，这件事，万一传到贵人耳朵里，岂不是会让春喜得罪贵人？”

冬梅反驳道：“贵人只是找个通房姨娘的，不会在乎那么多的，何况春喜也没被裴怀先怎么样，那只不过是救人的权宜之计而已。”

“好了好了。”春喜连忙阻止两人继续说下去，“你们赶紧去吧，别管我了，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们再不过去，贵人可不等你们哟。”

巧英心中一动，赶紧拉了冬梅往外走。

“走吧，冬梅，咱们跟春喜说得越多，越是伤了春喜的心。”

冬梅眨眨眼，便也跟春喜道别。

“那我们先去了啊，春喜，等我挑个皇子龙孙回来，带你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哈。”

春喜摆摆手，“去吧去吧。”

两个朋友，很快就出了李家的院子。

春喜自知错过了过上好日子的机会，对未来又是一阵儿茫然。

尤其是想到她不在场，那巧英就是最漂亮的一个，肯定会被好人家选走吧。

春喜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把自己送到贵人面前被人挑选，就如同集市上被挑来选去的菜一样，好像也让人感觉不舒服。

不过此时，她一个懵懂的少女的心思，正被虚荣占据，也分辨不出什么好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