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冯嬷嬷又带来了位颇有威严的钟嬷嬷，据说是特意从宫里请来的，负责教女孩们行住坐卧、吃饭穿衣等礼仪，还给她们讲了不少大户人家和宫里的规矩。

在冯嬷嬷、钟嬷嬷等人的悉心教导下，这满屋子的女孩们越来越鲜妍漂亮，仪表姿态也不同从前。

由于冯嬷嬷这次差事办的不错，张老夫人对她多有奖赏，连张三老爷也私下叫了冯嬷嬷去，专门问她月儿的事情。

冯嬷嬷心知三老爷贪花好色，月儿如此出众，怕不是他要把月儿留下？于是把月儿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张三老爷听后笑道：“这么说她记不得从前的事情，如此到是有点意思，你去叫了月儿的卖家来，我有些事要问清楚。”追查下去，说不定还有更多惊喜。

冯嬷嬷心想：月儿不知道自己的事情才好嘞，莫不是还要帮她找家人？但是她也不敢多问，只能按照张三爷的吩咐行事。

张三爷捻着胡子微笑，目光灼灼，表情深不可测，哪里还有半分酒囊饭袋的样子。

夜晚所有人都熄灯就寝，冰儿却摸着身上温暖滑溜的锦被睡不着，对月儿说：“我长到这么大，还没过过这么好的日子呢，天天的也不用干活，还能吃用这么好的东西。”

月儿叹了口气，说：“老百姓家养猪，也是这样，最后都是为了吃肉。”

这些日子以来，这个院里每个女孩都兴致高昂，尤其是几个张家家生的女孩，似乎是知道些内情，仿佛下一步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整个院中只有月儿还是那样波澜不惊的。

冰儿也是既担忧又憧憬，她无人可以倾诉，只能和月儿商量商量，所以她更加小声的说：“你说为什么每天要学这些啊？咱们……是要进宫吗？”她说最后一句时声音都是颤的。

月儿在和黑暗中注视着冰儿，没有言语。

自从来到张府，她每天都会花时间好好思考，用力去回忆，希望能想起自己的身世。因为她知道靠自己的力量想要脱困是非常困难的，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孩即使离开了张府也没法生存。

之前在城门口马车上的奋力一搏，是她觉得自己能逃脱的唯一希望，事实上，就算当时成功了，如果她想不起来自己的身世，可能结果也并不会多好。

如果她的记忆能恢复，如果她能有更多的时间就好了……她的父母是不是特别伤心呢？是不是还在家殷殷期盼着她呢？

想到这，月儿深吸了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然后幽幽的说：“我觉得咱们应该不会进宫的，这些日子听说当今皇上还年轻，尚未大婚，太后娘娘应该不会在这时给他广纳姬妾。”

还有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张府现在培养她们的方法，完全是按照花瓶美妾的方向在进行，太后怎么可能这么对自己亲儿子。

冰儿眼中的热度消退了一点儿，接着问：“那……你说，他们为何这么对我们？”她毕竟是个贫民女子，忽然见到张府里的富贵景象，心里忽上忽下的。

月儿只得斟酌着说：“许是府里有些想要笼络的贵人，咱们就派上了用场。”笼络还是好的，就怕是把她们送给张家的政敌，稍有差池就会落得个两头不靠的命运。

冰儿听后却高兴的说：“真的吗？”

月儿点头说：“有可能吧，不过你不怕吗？为人婢妾？”

冰儿身子躺正了，把被子盖到自己的嘴上，不好意思的说：“那也比我之前要强多了。”冰儿之前说过，曾经差点被父亲卖入青楼。她似是听到了自己满意的回答，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嘴边还露出了一丝笑容。

月儿坐起身来，静静看着窗外，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她睡不着，心里沸腾一样的，无论如何也压下不下去那些难过、愤懑和无可奈何！

紫宸殿上早朝过后，皇上令内侍传召八贤王和恭亲王入内面圣。

他们兄弟二人意外的对视一眼，随即跟着皇上身边的内监总管李公公来到了皇上所在的文德殿。

其实先帝还在的时候，经常在文德殿考较太子的学问，恭亲王和八贤王也时不时来这里和先帝品茶、下棋，他们叔侄兄弟志趣相得、一团和气，在天家中算是少见的亲密友爱。

可自从先帝患急病去了，朝中就有不少人提出来太子年幼，恐外戚当权、国家不稳，不如由八贤王、恭亲王等年富力强的亲王继位，方能稳住朝廷大局！尤其是八贤王，一直辅佐先帝，颇有贤名。

这下可是得罪了张太后，好容易皇帝死了、自己儿子要登基，她们张家眼看就要振兴，竟然有这么一伙强盗想要夺走她们母子的一切。

后来八贤王、恭亲王等亲王坚决不同意，百般退让明志，加上太皇太后出面力保太子，且称张太后和张家绝对不会干涉朝政，当今圣上才顺利登基！

事后张太后不觉得是自己夙行不端导致皇帝不被人看好，非得把账算在八贤王和恭亲王身上，自此恨上了他们俩。

尤其是八贤王，十几年前八贤王还曾用御赐金锏打死了她的嫡亲兄长张令梅，所以太后和八贤王可谓仇深似海，每次见面都要用眼睛在谢昭身上剜块肉才罢休。

因有了这层隔阂，八贤王和皇帝这对叔侄渐渐疏远，再加上皇上也慢慢长大了，不再是个青葱可爱的男童。

他越加的勤勉好学，也越来越深藏不露，八贤王和恭亲王就更加不知道如何与这不容易的侄子相处，今天皇帝特意留他们早朝后觐见，还是头一次。

八贤王和恭亲王进入文德殿时，见皇上正在读书。

两人连忙给皇帝行礼，皇上端坐着受礼后，即刻吩咐左右赐座，温声说道：“两位皇叔不必多礼，今日也没什么要事，只是想到当初父皇还在时，咱们叔侄在此品茶下棋，何等亲密开怀，所以想找叔叔们聊聊天。”

恭亲王谢熏微笑道：“皇上仁德厚爱，微臣感激不尽，那以后少不得来皇上这里蹭些好茶来喝。”

谢昭也十分配合的附和道：“臣更是想念皇上小厨房做的‘八宝饭’，臣家里的厨子怎么也做不出那个味道。”

皇帝听后哈哈大笑，接下来，他们叔侄三人真的闲聊起来。

说起哪个宗亲添了新的儿子，哪个又纳了新的妾室，礼郡王的孙子爬树摔断了腿等等，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自家事，聊着聊着，气氛渐佳。

正在这时，一个宫人被太后娘娘遣来送茶点，谢熏和谢昭表情一怔，场面顿时变得有点微妙。

谢熏拿着小巧玲珑的核桃酥，对谢昭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那位消息灵通啊，咱们才来就送东西来了，你敢吃么？

谢昭吃了一口桂花糕，像是无言的回复：那位没有下毒的胆子。

太后的点心仿佛自带冷却效果，两位皇叔的表情皇上也尽收眼底，他只得垂下眼睛，秀丽的下颚微微向内收，斟酌着说：“母后自父皇过世后十分伤心，整日悲泣。朕便劝她分散分散心情，找点事情来做，……最近她开始关心宗亲们的子嗣大事，在宫里挑出不少美貌女子，打算送与各府，皇叔们不要介意，若是喜欢不妨消遣一番，不喜欢打发了即可。”

谢昭和谢熏不禁惊讶的对视了一眼，万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说，这母子俩是一个当红脸一个当白脸吗？

吃过午饭后，皇上才放两位亲王回去。

谢昭前脚刚到家，后脚圣旨就到了，太后以皇上的名义挑出宫中才貌兼备的女子送与宗亲们，分别是八贤王府四名，恭亲王府四名，其余宗亲们各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