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沉默？”林巧雅好奇地看着名扬。

宋名扬端起咖啡杯，放在嘴边却没有喝，他右手掌托起咖啡杯缓缓转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放下咖啡杯对着林大律师说道：“从昨天到今天，我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外界疯传着各种小道消息，但我的兄弟我岂能不知，他是绝不会自杀的。这些年他做生意顺风顺水，事业如火如荼，有什么理由肃清一定会自杀呢。林律师，你说呢，你是如何判断出肃清不会自杀的呢？”

林巧雅看着眼圈有些微红的男人，泛起点点涟漪，或许昨日自己还有职业习惯夹杂在里面，而今天面对着这样“长情”的男人，丝丝感动涌上心来。

“宋先生，我之所以也认为冯先生不会自杀，完全出于一种直觉。”

“直觉？林律师可否说的更清楚些。”

“怎么说呢？我们律师凡事讲究证据，没有证据的瞎猜都只能叫推测，推测不就是直觉吗。昨天，我就感受到你对我们律师这个行业有很强烈的抵触心理，或许在你看来，我们就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吸血鬼……”

“不，林律师，我……没有……这个……”

名扬略显尴尬，好像被人看穿了一般，说起话来吞吞吐吐。

林巧雅看他一脸的窘态，噗嗤一笑，娇态尽出，

“干嘛这么紧张，你这人完全不像个生意人，呆呆的可爱，我会吃人吗？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听我把话说完呀。”

林律师一番故作调侃的温柔话语让名扬手足无措起来，他只得赶紧拿起咖啡杯装作喝上一口。

宋名扬不比冯肃清，温柔乡里的缠绵从来不是他的善长，这辈子除了石青璇，他还没有碰过其他的女人。眼前这位美女律师，姿色上等，气质典雅，时而冷冰冰，时而像个娇憨的小女人，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可否认，这样的女人最吸引男人。

林巧雅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男人，继续说道：“虽然冯先生的离世是已经不能改变的事实了，可我本能觉得此事极为蹊跷。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们律师事务所与冯氏集团合作已经有五年时间了，在这期间冯先生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遗嘱事宜。以冯先生的精明，如果真有自杀的打算，他一定会提早进行遗嘱的妥善安排，冯氏集团庞大的家业无论做何种分割，不可能离开我们律师的协助。这一点，我可以非常自信认为，冯先生对于我们律师事务所还是很相信的。”

“但是，林律师，最终肃清还是选择了你，作为他身后事的代理律师啊。”

“是的，宋先生，你有所不知，我尚未来得及跟你说清楚，我去海沙市找你，并不是受到了冯先生生前的委托，而是冯先生的夫人——秦女士授权我去找你的。”

“什么？竟然是大嫂委托你的？她为何一个电话都没有给我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是在接到秦女士的电话后，才出发去接你的，临去之前，秦女士派人与我在高速路口相见，那份遗嘱也是她给我的。真实的情况是，在冯先生身前，我从没有看见过这份遗嘱。不过，我比对过笔迹，这份遗嘱上的签字的确是冯先生，必要的话，也可以找一家专业机构进行笔迹核对。关于笔迹核对，我相信冯氏家族里有人会去做的。”

“竟然确定了是肃清的笔迹，还要我做什么呢？”宋名扬颓唐的垂下了头，如果笔迹被确定是肃清的，反证出肃清的“自杀”或早有安排。他想起这一点，情绪就更加失落了。

“有一件事，或许你不知道。冯先生虽然并没有通过我们留下遗嘱安排，但在两年前，冯先生曾经通过我们律师事务所做过公证：他身后任何遗嘱的安排你必须是执行人和公证人，既然如此，冯先生在自杀前不可能不告知你。换句话说，如果宋先生你不到场，或者不同意，你可以延迟或者不进行冯氏财产的分割。这份文件就保存在星展银行的保险箱里，在冯先生过世后，我们告知过秦女士，至于她是否告知过冯氏集团的其他成员就不知道了。在知道了这一事实后，秦女士委托我尽快把你接到平川市来。”

宋名扬听得目瞪口呆，他着实没有想到肃清会有这样的安排，这是何等的信任感。换句话说，有了这一文件，自己就完全可以左右冯氏集团财产分割了。同时，他隐隐感到有种不祥之感。

名扬一时语塞，情况的发展出乎意料，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在心中盘桓：虽然自己与肃清是同学、朋友、兄弟，但仅仅只是与肃清有这一层关系，与冯氏集团其他人从未有过联系。

他看了看放置在桌上的遗嘱，顺手翻到了最后一页，再看了看遗嘱最后的签字，向着林巧雅说：“如果这份遗嘱是真的，我只要按照这份遗嘱执行就好了。是这样吧!”

林巧雅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是这样的，不过我还是要说清楚。这份遗嘱我从没有看见过，冯先生曾经很正式跟我说过，他未来的遗嘱安排如果没有经过我们律师事务所的确认将不能成立。冯先生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极为认真，不是随口一说。当时，冯氏家族的其他成员包括秦女士也在——那是一次正式的家族会议。我留下了关于此次家族会议的所有记录，包括冯先生说过那句话，但是很可惜的是，冯先生此后并没有把他的意思在法律层面上做出公证。”

林巧雅说完，停顿了下，意味深长地看向宋名扬。

名扬有所会意，

“林律师，您有话直说，这些对我非常重要。”

他特意用了一个“您”字，以示尊重。他越来越感觉眼前这位律师，绝非自己想的那样。

“是这样，宋先生，以我对冯先生的了解，他是个绝对信守承诺的人。如果冯先生真的有自杀的打算，他一定会通过我们律师事务所提前把遗嘱立好，不大可能不经过我们有了眼前这份遗嘱，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我也不能证明我的猜想。逻辑呢，既然冯先生在我们律师事务所确定了你作为他遗嘱唯一执行人和公证人，顺势，他也应该把遗嘱通过我们告诉你。如果是自杀，冯先生是有足够的时间去提前做好这些事情的，作为一位深谋远虑的企业家，我不相信冯先生会如此失算以至于后患无穷。还有，宋先生，这份遗嘱上冯先生最后签名是影印的，并不是冯先生亲笔写上去的，笔迹虽然是冯先生的笔迹，但我始终无法相信，如此重大的财产安排，冯先生怎会这样草率呢。毕竟，自杀可不是意外事故，在操作上有足够的时间，这太不可思议了。”

名扬在听完林律师的一番分析，不禁感叹，不愧是律师啊。

他示意林律师继续说下去。

“我问过秦女士，冯先生签字的原件在哪里，秦女士给我的回答是，原件放在了保险柜里，但几个月前保险柜丢失了。也就是说，现在能证明冯先生遗嘱的只剩下这份影印版的签字。我再问，是否有原件的照片，秦女士的回答是忘记拍摄了。在这种情况下，这份冯先生的遗嘱的真实性就大打折扣了，除非冯先生自己认同，否则无法具有完全的法律效应——冯先生当然已经不能确认遗嘱的真实性了。宋先生，你是否注意到了，这份遗嘱在整个财产的安排上，显得过于公平了。据我所知，目前的冯氏企业集团绝大部分都是冯先生一手发展壮大的，冯先生也占据了大多数的股份。但奇怪的的是，作为冯先生的夫人和孩子竟然最后分得的财产比例占比很小，我个人认为这违反常理。”

宋名扬突然冷脸道：“如果他们联合起来害死肃清，最后的财产分割必然会雨露均沾。”说完，他的双眼杀气大盛。

林大律师毕竟是个女人，她瞅见名扬的双眼，露出一丝恐惧，往后靠靠没敢继续说下去。

片刻，名扬回归到正常，他意识到自己吓到了林律师。

忙连连道歉。

“林律师，抱歉，能否继续说下去。”

林巧雅忙收住心神，继续说：“如果我的猜测有几分是对的，现在一切的关键点全在你身上了。”

她看向宋名扬。

“你的意思，作为肃清遗嘱的唯一执行人和公证人，只要我不怀疑这份遗嘱的真实性，冯氏家族的所有人员都会皆大欢喜——除了死去的肃清。对吗？”

“是的，可以这么理解。反之，你就会很危险？”

“哼，他们……想怎样……谢谢你，林律师，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我怀疑这份遗嘱的真实性，狗急跳墙下，他们当然会对我使用一些手段。”

“你不怕吗？”

“林律师，怕……您不了解我和肃清的感情，他是我的兄弟，超越了血缘。肃清那么相信我，把我列为他遗嘱的看护者，我更加不能辜负这份信任。不然，以后到了那边，我怎么向我的兄弟交代。”

宋名扬已经眼含热泪，林巧雅乖巧地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林律师，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肃清那份能证明我是他遗嘱唯一看护者的文件是否安全，我需要亲眼看一看。”

林巧雅赶紧把从包里拿出文件的复印版递给名扬，

“文件的原始版本还在星展银行的保险柜里，照理，是安全的。不过，为了防止意外，我还是用手机拍了完整的原件照片。这些原件照片和复印版本我也都传给了秦女士，我相信她会告知冯氏家族的其他成员。”

“谢谢你，巧雅，非常感谢你，我替肃清万分感激你。你做的非常好。”

名扬的一声“巧雅”像一支利箭射进了林律师的胸膛，然后进入了心房。她有些意外，也有些暖意。

“你……喊……我的名字。”林巧雅竟然有了些羞涩。

“啊……哦……是……是这样，我认为你现在是我的朋友了，不仅仅只是肃清的律师。既然是朋友，直呼其名更显得亲切，对吧？”名扬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林巧雅没有回应，默认般的点了点头。

“巧雅，似乎不喜欢肃清的妻子——我的嫂子？”

“何以见得？”

“刚才，你一直称呼秦女士而不是秦夫人，这两者的称呼情感上是不一样的。”

“你观察倒是很仔细，其实没有什么不同。我与你的嫂子并没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喜欢与否。倒是每年的冯氏集团年会都能看见你的嫂子，她呢，爱出风头，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亿万富翁的妻子或许真的是人上人吧，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里上的了她的双眼。”

虽说如此，但林巧雅话里话外夹着几分揶揄。

名扬突然觉得稍感轻松，心中的压抑也宣泄了一些。

“巧雅，我觉得舒服了很多，肃清不在了，我绝不会让他枉死，昨天到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听你一席话，至少知道方向在哪里了。”

林巧雅嫣然一笑，“我也不知道为何要对你说这个，对于我这样的律师来说，豪门间的爱恨情仇知道的太多，早已经习惯了。或许……是你那男儿的眼泪使我有所醒悟吧。”

名扬刚想回应上，就被巧雅截住。

“不不不，不要说这些煽情的话，我们可还没到那种熟悉的地步。别岔开话题，你呢，对你嫂子什么印象，她若是个善良的人，冯先生若真不是自杀，就一定不会枉死的。”

名扬答非所问，他取下墨镜，望着海天一色的夕阳，灿烂覆盖了整片天空，已经分不清楚哪里是海水哪里是苍穹了，心有所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巧雅，你回头看看这晚霞，多美啊，时间不会因为这色彩停留分毫，黑夜快要来了。我的大嫂——肃清的妻子，就像这将近未近的美丽——凤吐流苏带晚霞，她一切的美都不会长久，终究还是残花败柳，转瞬即逝。肃清啊，还是被女人蒙蔽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