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越南金瓯省直辖的一县，幽冥森林红树林下，风景冥暗而得其名。”

宋名扬在网上能搜索出“幽冥县”的信息只有这寥寥数语，他此刻盯着手机屏幕，手指翻着一页又一页的搜索界面，倍感失望，喃喃自语。

“除了越南这个幽冥县之外，尚未看到其他的地方能被称之为幽冥的。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不管怎样，看来一次越南之行已无可避免。”

名扬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纸条，清晰的指引映入眼帘，“要想知道你兄弟真正的死因，去幽冥县吧，那里会给你答案。”

“青璇说莫无言现在就在幽冥县，她该不会骗我，那又是谁指引着我去往幽冥县呢，莫贝儿突然间消失了，这三者之间看似毫无联系却隐隐之间藕断丝连，若说都只是巧合，任谁也不会相信。”

名扬苦思不得，只得暂且放在一边。

这几日，在整个平川市，关于冯肃清自杀的信息，新闻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各种匪夷所思的猜测千千万万。

宋名扬从林律师口中所得到的信息跟媒体所报道的没有多少差异：七月二十八日早晨，家人在卧室发现冯肃清的尸体，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两瓶安眠药。报警后，经法医鉴定，确为自杀。

“事先毫无征兆，肃清怎么可能突然就自杀了呢 ？”名扬看着眼前的遗嘱，一遍又一遍的陷入痛苦沉思之中。

一阵阵电话声把名扬从恍惚中拽了出来，他拿起电话。

“宋先生，早上好，我是林巧雅，希望您没有忘记我们今天下午见面的时间。”林大律师的话音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客气且冷淡。

名扬在电话这头无奈苦笑，显然，林大律师尚未从昨天被自己“放鸽子”的愠怒中走出来，

“你好，林律师，我会准时的，请你放心。”

“好，那下午见。”不等宋名扬的反应，林巧雅便挂断了电话。

下午一点多，宋名扬提前出现在一处靠着海边的咖啡屋，他是特意早来，以示对林巧雅的歉意，或多或少，他都对昨日自己对律师小姐的不尊重心有亏欠。这个时间点是整座城市最舒适的时候，徐徐的海风吹拂着脸颊，眼之所及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尽头，三三两两的海鸥在碧海蓝天里起起伏伏，点缀着万里晴空。近处的浓阴绿意和轮船的汽笛声交相辉映在一处，若是能没有人类最原始的**，仅仅只是坐在这里，心境澄明，没有一物，勿喜勿悲，该是多好啊。

名扬特意选择平台外最里面的座位，观景虽然差一些，但私密性却是很好的。更何况，自己与林律师的见面可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情去观景赏海。

一杯美式咖啡出现在名扬的桌上，咖啡不是名扬的最爱，尤其还是美式咖啡。只是今天，他看了一眼菜单，众多的咖啡里，只有这一杯美式才是他的需要。他端起抿了一口，果然足够苦涩——恰到好处、恰如其分。

名扬把头挪到左边，黑色墨镜下的眼睛并不能清晰的欣赏人间本来的颜色，海天只有一个颜色，名扬无视它们的存在。海浪撞击岸堤的声音是那么的真实，听得是如此真切，平日里不曾看见的看见了，不曾听见的听见了，除了物是人非，一切都刚刚好。

宋名扬碎碎念念：“上一次喝咖啡是什么时候？哦，对，是肃清去海沙的时候，似曾相识的咖啡屋。还有，是的，肃清——他最喜欢的就是美式咖啡了，最好是一杯冰美式，旁边再放上一瓶苏打水就更妙了。”

名扬只觉得眼圈有些湿润，他抬头看了看蓝天，墨镜下的白云都变了颜色。还好，没有下雨。

平川是一座奇迹般的城市，三十几年前这里还只是一座小渔村，一条小路下的渔民不会有什么宏图大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海是家，陆是岸。谁曾想，三十几年，沧海变成桑田，海陆连城一片，陆岸变成一体，国际化的大都市拔地而起。城市化的进程里，催生了一**亿万富翁，冯肃清和他的父母便是其中的一份子。

宋名扬打开苏打水，按照冯肃清的习惯，把它倒进胸前的咖啡杯中，端起喝了一口。

“宋先生这种喝咖啡的方式，还真是第一次见，请问，好喝吗？”名扬抬起头，正好与林巧雅的眼神对视上。

他忙起身，

“林律师，你好，请坐。”手掌向着对面的座位做出一个请字的手势。

林巧雅嫣然一笑，轻轻弄下裙摆便坐了下来。

名扬随之坐下，眼神稍稍打量了下眼前的美女律师。今天的林巧雅一身碎花雪纺连衣裙，高挑的身姿在一双包头凉鞋的衬托下，更显得修长典雅，头顶夏威夷沙滩帽，帽沿拼接着七彩斑斓的颜色，精致的脸蛋上，一双红唇格外出彩。随冷淡一起消失还有那横亘在眼睛上的眼镜，果然，女人不戴眼镜多少都会为容颜增色不少。

“林律师，喝点什么？”

林巧雅没有回复宋名扬的问话，她向着远处的服务员打了个手势。

近前，服务人员问道：“小姐，请问您需要什么？”

林巧雅指了指桌面，“一杯美式，一瓶苏打水。”

不等宋名扬的诧异，接着向他问道：“宋先生还没有回答我，这是什么喝法？”她的右手轻轻端起了名扬胸前的咖啡杯，仔细看了看，像是自言自语又似对他说：“苏打水混着美式咖啡，从表面看也没什么奇怪的啊。”言语和表情中带着俏皮可爱，与昨日职业装下的她竟是天壤之别。

宋名扬略感惊讶，表情里微觉得不自然。

“林律师，您今天和昨天感觉不像同一个人，无论是穿着还是表情亦或是说话的语调都非是昨日的你，我宋某人一时之间无从适应……”名扬坦然的说道。

林巧雅不等他说完，便插话说：“没有什么不同，我更不会别有用心，我还是我，昨天我们第一次见面，毕竟我穿着职业装，在我看来，那是工作的状态。今天是周六，虽然这也是工作，可这毕竟属于休息日的工作时间，我何须绷着脸呢。”

这差强人意的解释在名扬看来毫无说服力，他在心里思忖：“大概这就属于女人的善变吧。”

林巧雅继续追问着，“宋先生，一杯美式咖啡里倒上一瓶苏打水不应该属于商业机密吧。”

她意有所指的露出难得的浅浅笑意，特有的属于律师的专注眼神盯着名扬。

宋名扬随手就把放在她面前属于自己的那杯咖啡拿了过来，“林小姐可以一会尝尝，只是在我看来，苏打水也只不过冲淡了咖啡的苦味而已，跟加点水相似，没有什么不同。对我来说，我不喜欢咖啡，也不喝苏打水，今天坐在这里端起它，只是因为故去的兄弟喜欢这么喝罢了。” 说话间，他便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林巧雅当然知道他故去的兄弟是谁，原本较为轻松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一丝凝重了。

服务员缓缓走近，“小姐，您的咖啡和苏打水。”

林巧雅拿起杯子猛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打开苏打水倒进去，冒着气泡的水花在咖啡杯里蹦跶不停，端起轻轻啜了一小口。

看着放在桌子上的苏打水加咖啡，疑惑地看着名扬，那表情仿佛在说：没有什么不同啊！

二人相视一笑，林大律师灵动的眸子里闪现出丝丝俏意，与她一贯冷淡严肃的面庞差异很大。

“林律师今天的兴致很高啊，看样子心情不错吧。”宋名扬话语里稍微有些调侃，也有一丝讥讽。

林巧雅没有正面回答他，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若有所思道：“人的胸怀永远不会像大海一样广博。”

名扬不知其何意，只得勉强应付：“林小姐何出此言。”

“没什么，略有所感罢了，人们习惯性用一种眼光去看待别人，总以为那就是真实的。宋先生，昨天你看见的我和今天的我本就是一个人，谁都有两面性，这没什么奇怪的。如果宋先生的胸怀能跟眼前的大海一样，又何必在意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有什么区别呢？”

“哦，没想到林小姐会这么想……”

不等名扬说完，林巧雅便截话道：“宋先生还是叫我林律师吧，相对于林小姐的称谓，我更喜欢律师的称呼。还有，作为冯先生的律师，我对他的不幸离世深表遗憾，我与冯先生合作五年了，雇主和雇员之间也会有一丝情谊，这点请您相信。我虽然没有您对他那般的感情深重，但我也是人，我与冯先生之间不仅仅只有利益交割，某种程度上，我与他也是朋友。对于朋友的离世，我岂能无动于衷呢？但，我毕竟是个律师，如果不能保持冷静，就不能替冯先生很好的处理身后事，否则，就有愧于冯先生的托付，即使这最后的任务必然带着利益的交付。心境不同，自然表情不一，人不是非要把痛苦写在脸上，我今天的兴致不代表我所有的内心，宋先生，您可以理解吗？”

名扬冷静听完林大律师的一席话，他明白，林律师对于自己说她兴致很高表达出不满——实际上自己的潜台词里没有我为兄弟的去世极为痛苦，你却打扮的花枝招展。

他没有进一步做出解释的意思，转而换了一个话题：“林律师，你和肃清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林巧雅略微迟疑了下，显然，她以为名扬会对自己刚才的一席话作出反击，没想到他反而岔开话题，不去理睬，这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大概是五年前吧，那时候我刚刚结束在一家律师行的工作，自己出来创办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冯先生是我的第一个客户，我非常感激他。”林巧雅缅怀着过去。

“林律师那时候对肃清应该没什么好印象吧？”名扬继续追问。

“哦，应该说到如今，纯粹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我对冯先生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是吗，为什么呢？”

“冯先生既然是你的兄弟，宋先生，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吧。我刚才已经强调了，我表达的意思仅仅只是从作为一个女人的角度——去除我律师的身份。具体的我何必言明，这座城里的市民谁人不知呢？冯先生的穷奢极欲，色胆包天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这就是我说作为一个女人，我不会对此有什么好印象，不管他是谁。”

“林律师，去除女人这个身份，仅仅从律师的角度，你怎么看肃清？”

林巧雅突然前倾了下身子，左手支撑在桌面上托着自己的脸腮，悠悠地说：“他是个非常合格的雇主，非常尊重律师的专业知识。在我看来，他是个很有才华的商人——天生的商人，极具商业的敏感性和前瞻性。虽然极为自负却从不自傲，我们律师事务所作为整个冯氏集团的法务顾问，在与冯先生合作期间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凡是我们提供的日常法律事务，冯先生都能给予很大程度上的支持和实施。作为我们来说，能如此顺畅的沟通，不仅仅可以帮雇主避免一些商业计划上的灾难，更节省了我们的沟通成本。老实说，我们很少能碰见像冯先生这样如此尊重我们法律团队的老板，大部分的企业只会把我们作个门面便束之高阁，依然我行我素。”

名扬对于林律师对肃清的评价深以为然，他认识的兄弟就是这样，除了外人多以为肃清的好色——只有他知道原因所在。你永远不要以为你所看见的就是真实的，凡事皆有缘由，如果你不了解一个人的过去，你就无法理解他的现在。

“林小姐，你认真的回答我，你也认识肃清五年了，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了解他，你老实说，你也认为肃清是自杀的吗？”

林巧雅突然正襟危坐，态度严肃道：“不，我从不认为冯先生会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