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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旱之年


三个月没见一滴雨水,村里大大小小的池塘都见了底,唯有家里的深水井隔三差五的能引出点地下水。

土地干涸的咧着一张张奇形怪状的大嘴,虎视眈眈的对应着空无一片云彩的天空,那架势随时要吞噬掉靠天吃饭的农民。

麦子是收到家了,没风没雨的倒是晒麦子的好天气,几天麦子就进了大缸,就等着来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浇灌一下栽下不久的红薯,左等右等等来的还是白花花的艳阳天。

毫无遮拦的太阳从早上就显示它的威力,空气中弥漫着火辣的味道,一动不动都让人大汗淋漓。

生产队也没活可干了,没有水,只能眼睁睁看着秧苗半死不活在地里躺着。

大家一早就躲在树荫下,希望能有一丝的凉风吹过。可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几条狗趴在地上,伸着舌头‘呼哧呼哧’的喘息着。

地面随着太阳的升起,滚滚热浪从下至上的袭来,大家伙都坐不住了,唉声叹气的搬着板凳起身离开“回去喽!再不回去一会儿就烤成人干了!”

小芹带着弟弟妹妹满头大汗的玩着游戏,宁愿在外面热着也不愿意回家,就怕爹会安排活。

绒花一早就被爹用绳子送到了井下,家里吃饭的水都没有了。

本来这活是小芹干的,送下去几次就不干了“我宁愿不喝水也不下去,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憋得难受,我怕井塌了出不来。”

绒花爹气的追着小芹满院跑“你他妈就是懒,井里是没有外面好玩,这井都几十年了没塌过,怎么你一进去就塌了?”

绒花放下手里的簸箕,拦住了爹“好了爹,别追她了,这么热的天,不跑都热死个人,您再追她几圈,热晕了不值得,她不下去,我下去,里面还凉快呢!”

小芹躲在磨盘后面说“姐,你下去,我在井边陪着你,反正我是不敢再下去了。”

绒花爹把绳子系到绒花的腰上,慢慢送到了井底“刮满了让小芹喊我,我去你二叔家借点烟叶去。”

绒花下到井底半天了,才刮出了小半桶水,干旱了几个月了,地下水也时有时无。

小芹哪能呆得住,冲着井底喊了句“姐,我去上个厕所,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冲着弟弟妹妹招招手,一溜烟就没了踪影,再热的天也不耽误他们贪玩的心。

绒花蹲在井底无聊的盯着那碗大的泉眼,井底静的可怕,抬头看只能看见井口那么大的一点天,喊了声小芹,也没人答应,这丫头肯定又跑出去疯去了,她是一下都闲不住啊。 绒花自嘲的笑了一下“自己家的井,有什么好怕的。”

绒花站一会,蹲一会,那汪水就是不见涨,心里暗自嘀咕着“雨季的时候这眼井弯腰就能够得着水,要是现在井水喷涌而出可就好了,可万一泉眼突然迸发没了顶可怎么爬上去啊!”

绒花越看那汪水越瘆的慌,猛地站直了身子,贴着井壁伸着脖子看着井口,井上也没有一点声音,大人小孩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怪不得小芹不愿意下来,在里面呆的时间长了是让人发毛,静的让人心慌。

井底的感觉不是刚下来时的凉爽了,一阵寒意席卷了全身,绒花不由得一哆嗦。

扯着嗓子恐慌的喊了一声“爹你在吗?有人吗?快把我拉上去吧。”

村里的喇叭声同时传进了井底,掩盖住了绒花的喊声。

“村民们注意了,明天一早听广播通知,家里有劳动力的全部到村南集合!把洋镐,铁锹都带齐了,我们不能再坐着等雨了,指望老天爷给口饭吃,恐怕今年是等不上了,我们要自救,深挖池塘,找出水源!来晚了的一律扣除一天的工分。”

村书记在喇叭里熊声霸气的吆喝着。

等了半天外面还是没有声响,绒花急的声音都变了“上面有人吗?爹,娘,你们在吗?我要上去!”

见没人答应,绒花彻底慌了,踩着湿滑的坑壁往上爬,只怪腿长,井壁狭窄,蹬了几下施展不开手脚,只能放弃了。

下来的时候是爹拴着腰,自己扶着井壁下来的,这没人扶助一下,还真就上不去。

绒花冲着井口不停的喊,声音大的震得自己的耳朵都嗡嗡作响。

今天是怎么了,娘很少出门啊,连娘都不在家,这可喊谁去。

终于听见爹的咳嗽声,绒花跳着脚喊着“爹,快把我拉上去。”

就听爹在外面答应着“刮满了是吗?今天刮的还挺快!”

看见爹的脑袋出现在井口,绒花才松了口气“快什么呀!泉眼不动只刮了多半桶,我都在里面半天了,喊谁都没人答应,我在里面有点害怕。”

绒花爹一边往下续绳子一边笑“你都多大了,还害怕,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

绒花爬出井口,连绳子都来不及解开,赶紧离开那口井“我在下面喊了半天也没个人,能不怕吗?静的吓人!怪不得小芹不愿意下来,井下是挺瘆人的”

绒花爹嘿嘿一笑“你半夜下地干活都不怕,这就吓着你了?”

绒花急赤白脸的说“半夜干活又不是我一个人,地里干活的人多了,只要有人声我就不怕 ,再说这是在地下,只能看见井口那么大点的天,又没个人在,能不怕吗?”

绒花爹见绒花的确是吓到了,拎起半桶水进了屋“小芹这狗东西,说的好好的在这里陪你,又跑了,等她回来一点水也不给她喝,不是能疯嘛!这下我让她风干!”

绒花噗嗤笑了“爹,把小芹风干了,谁看弟弟妹妹啊,算了,别和她一般见识,由她玩还能玩几年啊,大哥一走,往后二妹大了就得和我一起上工了!”

绒花爹听绒花提起了儿子,马上脸一沉“别给我提那个没良心的,走了几个月了,一点心都没有,今晚你早点睡,明天要上工了,听队长说没准半夜就得去,太阳一出来晒得人没法干呢,这大旱天,路边的干草不点火都能着了,不下雨挖了大井也顶不住几天,看这样子,今年就怕难熬啊,下半年再没个收成,那点小麦留到过年包顿饺子就不错了,换回来的那点大米还是紧着点吃吧,熬粥的时候别大把大把的放了,今年指定是个灾年啊,不知道得有多少人要挨饿了。”

绒花长这么大还没经过什么大灾大难,听爹说的这么玄乎,不以为然的说“爹,至于嘛!顶多多吃几顿黑面饼子,咱家再穷也没断了粮啊!”

绒花爹仰头看着天“你懂什么,真要是遭了灾,树皮都得啃光了,我得想办法在断粮前出去找找活路了。”

傍晚绒花娘端了半盆稀饭从灶屋出来“不让多放米,不让多放米,还要怎么紧啊,熬一锅粥给孙子盛出点稠的,锅都看见底了,咱们也就混点米味尝尝,那仨每天围着锅台打转我都不舍得让他们吃口稠的,就算是把裤腰勒断了,这老天爷要是灭人谁也扛不住!”

绒花爹气的狠狠的瞪了绒花娘一眼“你给我闭嘴,老天爷告诉你要灭人了?我还没说你呢,做个饭还不够你三尝两尝的,让你紧着点就紧着点。”

绒花娘不甘示弱,跺着小脚急了“谁做饭不得尝尝熟没熟啊,你的意思是我偷吃了呗?家里小崽这么多,你说我能偷吃吗?这饭以后谁爱做谁做!”

绒花娘喊完气呼呼的把盆往磨盘上一放,大褂一掀又擦上眼泪了。

绒花推着爹往门外走“爹,你出去打听一下明天到底啥时候上工,我好有准备呢,等会儿我再到井里刮点水,把咱家捡回来的那点地瓜苗浇一浇,说不定突然就下雨了,冬天就不愁吃的了,您别想的太糟了。”

绒花爹两手一背嘟嘟囔囔的出了门。

大强媳妇愧疚的看了看绒花“要是你哥没走,怎么也能帮衬着点,现在家里就靠你和爹两个人,我心里过意不去。”

“看你说的,你也没闲着啊,家里缝缝补补还不都是你,嫂子,你做的鞋子真好看,我都不舍得穿,等不忙了你教教我呗!”

大强媳妇坏笑了一声“好啊,还别说,你是得学着做点女孩该做的事了,我们绒花明年就十七了,该找婆家了!这要光会农活,不会针线还怎么嫁人啊!”

绒花脸一下红了“真烦人,不给说了,我才不嫁人呢!”

村里的喇叭下半夜就开始喊人了,绒花和爹顶着月亮,扛着洋镐和铁锹随着左邻右舍来到村外。

村支书双手叉腰,吐沫星子飞溅着给村民们打气“老少爷们,这雨我们不能再等了,我们得想法和老天爷抗争,今天把老少爷们召集起来就是响应乡里的号召,打出一口大井,有了这口井,再旱也不怕没水浇地,我们争取三天打出水来,瓜苗不能再等下去了,凡是参与挖井的人,不光有工分,大队还管饭,早一天打出水来,我们开春就不会挨饿!开工!|”

‘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馍’,集体的力量就是大。

三天的时间只是个口号,起早贪黑的挖到第五天,才把七八米深的大坑挖出来,就是没见到水的影子。

一帮老爷们在坑边围了一圈吧嗒着烟锅,交头接耳的嘀咕着“不该啊,我们家里的那口井当初打了五六米就有水了,这都打这么深了,石头打出了这么多,难道是打错了地方?”

“就是,这池塘可从没断过水啊,这天旱的是不是也把这地里的水给吸没了?家里的井水一天才能刮两桶。”

村支书背着手眉头紧锁伸着脑袋往坑底看“不应该啊,这可是乡里的王技术员给选的啊,都别干叫唤了,再挖,我就不信了,还能挖到旱龙背上了?再来几个人跟我下去看看。”

几个人带着汽灯和村书顺着台阶下到了坑底,抡起洋镐继续开凿。

挖了半天只挖出一些湿粘土,就是见不到水的痕迹。

爱民气的抡着洋镐狠狠的凿着,平时老实巴交的话也少,今天也被逼急了。“他奶奶的,我就不信了,这都快把地挖穿了,天干,地也干成这样?还让不让活了,今晚不挖出水来我就不上去了。”

几个小伙子杵着洋镐坏笑着说“爱民,看来你今晚是得住在这里了,我们可准备上去了。”

爱民低头不理他们,手上也没闲着,大家都停了,就他还执拗的凿着。

村支书也泄气了“好了,今晚就到这里吧,明天继续,挖到这地步了,大家不要灰心,都到大队领馒头去。”

一听有馒头,大家伙立马来了劲头“走,快去领大白馒头去!去晚了可就没了!”

就在大家起着哄往上面走的时候,爱民一把扯住村支书,声音颤抖的尖叫着“村长,村长你看我挖出啥来了?是沙子!是沙子!”

村支书激动的趴在地上看,用手摸了摸沙子大喊起来“都回来,就在这个地方挖,我们找到泉眼了!马上就能见到水!”

这喊声上面的人也听到了,妇女们扔下小车和挑子一窝蜂的挤在井边往下看着“老天爷有眼啊,这下我们有水了!”

绒花也激动的红着眼圈,眼巴巴的在人群里找爹,生怕爹漏了这个好消息。

井水越涌越多,几个人轮流又凿了凿周边,涌出的水慢慢延伸着。

村支书大喊一声“不用再凿了,就等着明天来挑水吧,所有男劳力今晚都有酒喝,馒头管够!妇女们也可以多领一个馒头!”

说完特意走到爱民的身边说“小子,今晚的馒头让你连吃带拿!”

爱民腼腆的低下了头“这又不是我一个人挖出来的。”

村支书笑呵呵的说“是你让我今晚能睡个好觉!说实话我心里都快没底了。”

绒花拎了仨馒头,捧在手心里狠狠的闻着,口水咕嘟嘟的往下咽也没舍得尝一口。

李婶看了看自己的馒头走了过来“绒花,给你一个,我家里人少,都是大人,你这仨馒头还不够你弟弟妹妹吃呢,你干了一天的活,该吃点好的了,把这个吃了再回家!”

绒花转身就跑“不用了,李婶,你拿回去给爷和奶吃,我不喜欢吃馒头,我妈给我蒸的菜团子比这个好吃!”

李婶举着馒头心里酸酸的“这孩子,又能干又懂事!”

大井里有了水,剩下的就是一早一晚的去大井里挑水浇地。

绒花每天和爹摸黑起床先把自家的地浇了,再和社员们集合浇生产队的地。

刚开始水源充足,把水挑到地里是用瓢泼,后来就得挨棵的顺着秧苗一点点滴。

又快一个月了老天爷照样滴水未进,那口大井就像是被榨干了的奶牛,一天不如一天。

眼看着大片大片的秧苗矗立着,慢慢的塌秧倒伏,稚嫩的叶片在枯萎。

刚开始大家都可以用大井的水,水源紧张了,村里就派民兵把守大井,任何人不能从那里取水浇灌自家的地。

没几天那口大井彻底被榨干,排队挑水的人只能坐在地头干等。等到晌午也不见得能挑上一担水。看着半死不活的秧苗,大家只有叹气的劲头了。

有经验的老人仰天长叹“完了,完了,就是来场雨也救不过来几棵苗子了,灾荒是准了!

绒花家的井早就下凿了几米深,勉强够人用的。

好容易攒点水浇到自家的庄稼上,瓢还没抬起来,水已经蒸发的无影无踪。

绒花爹放弃了,不让绒花浪费那仅有的一点水,地瓜秧苗已经枯黄了,有些都发黑枯死,点火就能燃起来,勉强浇水也不会有结果的,已经过了育瓜的时期了。

村民们又不用下地了,那口井一滴水都没有了,只能紧衣缩食的靠在墙根,躲着白花花的太阳,空洞的眼神里全是无奈。

深秋了,来了一场雨,已经无济于事,家家户户的粮食所剩无几。

生产队也不等到年底分粮了,提前把各家各户的粮食分了下去,就看谁能挺到过年了。

绒花家大缸里的麦子不敢轻易动了,再磨一次白面就没了,这离过年还有段时间呢。

绒花挎着破篮子,拿着铲子,领着弟弟妹妹在沟沟坎坎里找寻着能吃的野菜。

别说野菜了,一根草也见不到啊,地面被人早就被翻了个,能找到一些根茎就像是挖到宝一样。

绒花挖的还不够弟弟妹妹当场消化掉的,连泥直接放到嘴里嚼,那嘴吧嗒的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到肚子里。

为了不浪费体力和粮食,大人和孩子吃个半饱就都窝在家里,饿的顶不住了就喝水充饥。

绒花爹待不住了,大人孩子都饿的皮包骨,只能再冒险一搏,揣了几块银元往南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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