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没有现代城市司空见惯的光污染，大晋朝的时空，刚好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就连举在手里的火把，无论怎么挣扎跳跃，光芒始终都被浓重的黑雾死死地限制在数尺之内。

哗啦！

哗啦！

一朵接着一朵，红的，绿的，黄的，橙的……伴随着刺鼻的硫硝味，鸣叫声划破静谧的河谷，烟花绽放在数十米的高空。

效果惊人！

实在是太亮了，完全可以预见，哪怕三十里外的人，只要不是瞎子，都能清楚地看见。

无论是淮军，还是黑水贼，从最早的震惊之中回过神后，立刻就陷入了骚动。

面对眼前无法理解的“神迹”，不少人浑身战栗，甚至丢掉兵器，跪下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烟花是从门那边买来的，小镇上没有禁燃禁放的规矩，春节没过去多久，售卖点的老板正为堆积的库存发愁，乐得给刘非打了个折。

挑选了质量极好的一种“穿天猴”，好几百块大洋，赌上了刘非一个月的饭钱。

烟花用包裹装好，挂在马鞍边带上战场，当做压箱底的保命手段。

这样跨时代的传讯利器，刘非直觉能用的上。而这种直觉，随着深入接触黑水贼，也越来越浓烈，直到爆发。

“这是烟花。”刘非指着天上绚丽盛开的巨大花朵，向陈旋他们解释道，“只要点燃引信，三十里外都能看到。”

“不出所料，林将军率领的五百后军应该就在黑虎山外驻守，看到这种异象，无论如何他都会派斥候进来查探。”

自问从军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就算泰山崩于前也不至于如此失态，但此时，陈旋脸上的震惊神色却久久难消。

“世上居然有如此神奇的传讯手段！刘兄弟！军中若有此物，堪称一大利器。”

哪天在这里拉起电缆，让电报、电话、网络出现在这个时空，那才叫真正的改变战争。

刘非如是想道。

几乎同时，有人大声喊道：

“山贼败了！”

“敌方退了！”

黑水贼正在向河谷后撤，刘非踮起脚，只见烟火照映下，那一面皂黑色的大旗倒卷而去，随着最后一朵烟花的谢幕，徐徐落下。

黑水贼惶恐难安，士气再度反转，败亡已成定局。

向南天迅速做出了撤退的决断。

陈旋身为淮军破军营先锋队的队正，也不是庸人，当然不肯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将令！全军出击！”

“杀！”

“杀！”

十余支火把擎起，两百余淮军化身火龙，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冲杀上去，刀身反射出的火光像是火龙的獠牙，死死地咬住撤退的黑水贼。

黑水贼溃不成军，黑夜之中像几百只无头苍蝇，慌不择路，到处乱撞，遇上成建制的淮军，连反抗都做不到，只有少部分运气好的，钻进山林，或者泅水远遁，才保住性命。

一时之间，河水为之赤色！

这种局面，向南天即便是神仙也挽回不了，他只能带着剩余不到五十号黑水精锐撤离河谷。

至于黑水贼寇们，只能自生自灭。

眼看大局已定，不少淮军追出了河谷，还有些漫山遍野地追索逃兵，陈旋生怕向南天再度伏击，也是见好就收，传令鸣金。

战后清点，此战杀死杀伤贼寇一百二十余人，俘虏八十余人。淮军死伤七十人，大多是突围时黑水精锐造成的。

可以算是惨胜了。

这一战陈旋指挥颇有出彩的地方，不过跟向南天比起来，就黯淡了许多。

唯一意外之喜在于，此战缴获了大量黄金，足足有三千两之巨，让人乍舌。

要知道，淮军正卒，每个月的饷银不过才三两！

此时大晋朝金贵银贱，三千两黄金堪称泼天的财富，在场将士谁都能分润一笔横财。

想到这一节，众人很快就从苦战惨胜的阴影中走出来，欢天喜地起来。

此战头功众推刘非，众目睽睽，无人敢有异议。在这些两百余淮军将士心中，今晚这一战，刘非不仅救了他们的性命，还给了他们一场富贵。

反掷黄金的神奇手段，尤其最后绽放天穹的烟花，让他全身散发着令人敬畏的神秘。在场不少人的心中，已经把刘非看作是下凡的神仙。

淮军们开始打扫战场，刘非这时候才感觉到手抖的厉害，肩上的伤口也火辣辣的疼。体内的激素如潮水一般退去，被麻痹的神经重新掌控这具身体，一阵倦意袭来，以刀驻地，才勉强站住。

陈旋忙给他验伤，发现并无大碍，只不过是有点脱力，这才放心：“刘兄弟，你先站一会，莫要急切坐下！俺头一次上战场时，比你不堪的多了。”

众人大笑起来，马上有将士上来搀他，犹如众星捧月。

陈旋打铁趁热：“刘兄弟立下如此大功，今后有什么打算？俺看你便留在淮军，你的本事，俺老陈心服口服。不用几年，你必然是要当将军的。”

将士们轰然叫好，陈旋看刘非如此得人心，拉他入伙的心思越来越炽热。

……

斥候来报，林天豹的后军已经进山，再有半个时辰，先头部队就能接管战场。

林天豹已经了解此战始末，人还没到，嘉奖的相关军令已经借由斥候之口传来。

暂不提厚恤阵亡将士，只说淮军这两百先锋，人人有功。至于陈旋和刘非二人，林天豹更是会亲自表文向朝廷请功。

不过山贼以三千两黄金为诱饵，这件事则太惊世骇俗了一点。

林天豹他们也不是傻子，老老实实报上去，除了引起朝野震动、徒增波折外，没什么好处，不如大手一挥，把“金子”改成“银子”，一字之差，既能显出贼将难缠，又不至于隐没了刘非的功劳，而且……

“林将军的意思是，这其中三百两黄金归刘兄弟所有。”

三千两黄金看着很多，平摊到在场两百淮军身上，哪怕不算阵亡将士的额外抚恤，人均也不过十五两。

陈旋等先锋将领按例必然要多拿，淮军主帅林天豹坐镇后军，“居中调节”的功劳怎么也不可能短了，而那八百后军，虽然未能和黑水贼正面对上，但救援同袍的功劳摆在那里，分配要是出了差池，容易动摇军心。

这是一门大学问，怎么确保大部分人满意，少部分不满意的人也能够慑于分配者的威望，默认分配的结果？

这事还是留给林天豹去头疼吧。

不过刘非一个人先拿走三百两黄金，淮军从上到下都是心服口服，就是最刺头的人，也没有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