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叫关静萱潘小柔《将军,夫人要跳墙》书籍章节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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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同意


正文

琥珀端着刚从厨房取回来的点心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珍珠手里捧着姑娘的琵琶,准备叩门。

“这么冷的天,姑娘要琵琶做什么?”

“要琵琶还能干吗,自然是弹呗。”

两人面面相觑,叩门而入,一人送了琵琶,一人送了点心,关静萱接过了琵琶,露出怀念的神色,挥了挥手,让两人出去。

其实关静萱是不喜欢琵琶的,更准确地说,她不喜欢一切能发声的乐器,因为乐能动人,乐器弹奏者想要瞒住他人的情绪也能被知音人听出。

她弹琵琶从来都是为了宣泄,今天也是,是为了宣泄自己掩藏不住的杀意。

珍珠和琥珀虽然出了门,却不敢走远,只站在门外等着她们家姑娘可能的传唤。

不一会儿,两人便听到了屋内传出的铿锵的琵琶曲声。

“姑娘今个儿弹的是什么?不是平时那曲吧,听着……杀气好重。”

“还不是昨个儿那个方家的,看着咱们姑娘长得漂亮,便大言不惭地说要娶咱们姑娘,说什么……莫负花期?不过咱们姑娘昨个儿也没吃亏,一弯腰抄起一块大石头就给他砸脑门上了,那血哗哗的。”

昨天,是琥珀跟着关静萱出的门,她家姑娘的英姿她全程看在了眼中。

两人正说着话呢,一个婆子大喘着气跑进了院子,“快,快跟姑娘说,隔壁的段公子再一盏茶的功夫就要回府了。”

隔壁的段公子,是关静萱的未婚夫婿,科举上没有什么才华,拳脚功夫上却有些天分,关静萱及笄那年,恰逢边境战乱,段瑞年一身抱负地去从了军,这一走,就是三年。

早些日子陆陆续续听到了一些他的消息,只说最近要回来了,据说还是衣锦还乡。

琥珀和珍珠听说未来姑爷就快到家了,俱都面露喜色,姑爷回来了,姑娘就该嫁人了,也不枉费姑娘的多年等待。听说未来姑爷这回出息了,看看以后谁敢在她们姑娘背后嚼舌根。

两人都高兴地不得了,然而下一刻却开始面面相觑了,那婆子的声音也不小,怎么这么久了,她们姑娘还在弹琵琶,且杀气好似越来越重了。这是琵琶弹的太过专心,没有听到婆子的声音吗?

关静萱自然听到了,此刻她思绪翻飞,手上动作却并未停止,煞弦、绞弦、拼双弦……孰能生巧,比起段瑞年喜欢的‘高山流水’,她更钟情‘十面埋伏’。

当年的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如何呢?她正弹着‘高山流水’,一听到段瑞年马上要到了,立马扔下琵琶,往门口跑。

她想他,想第一时间见到他,告诉他,等了他这么多年,她虽然不免觉得委屈,却依旧想他。结果,雪天路滑,她跑的太快,不慎扭了脚。

明明扭得不轻,她却为了不想让他担心,装作无事的样子。

她应该装的并不好,所以潘小柔轻而易举地就拉倒了她,她那一压,潘小柔当夜辗转哀啼失了腹中骨肉,她失了段瑞年和婆母的心。

今个儿,她再不急了,慢悠悠地走着,一步一个脚印。她是官家小姐,该保有的仪态一点儿都不该缺,否则,只会给旁人看了笑话。

关静萱走得慢,琥珀和珍珠也不好走得太快,三人一前两后,足足三盏茶的功夫才走到关府门口。

隔壁的段府门前很是热闹,战场上刀剑无眼,多的是马革裹尸的,真正活着回来的不多,有了好前程的就更少了。

多年不见,段瑞年变化挺大,身量更加挺拔、壮硕,也更有男子气概了。

这是当年的关静萱看到的他的变化,现在的关静萱,只觉得他年轻了不少,少了后来战场进一步磨练的杀伐果断和成熟冷酷。

段夫人热泪盈眶地望着多年未见的儿子,拦住了他屈膝跪拜的动作,只一个劲地说‘回来了就好’,俨然一个慈母。

在未嫁入段家之前,关静萱真的一直确信段夫人会是一个好婆婆,因为段夫人待她很好,简直视如已出,这么些年段瑞年不在,她更像段家的女儿。

可段夫人大约十分擅长转换身份,未来婆母可以十分慈祥,宛若生母,真正做了婆母之后,便只剩下了一条又一条的规矩。

那些规矩,从来都是用来束缚她这个正妻的。

终究,段瑞年看到了站在关府门前的她。

关静萱确定,他此刻眼中闪过的确实是惊艳。

关静萱也知道,自己容貌不俗,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呢?

色衰而爱驰,她的好年华,都用在了等待他段瑞年上,原来是等着他回来,后来是等着他回心转意。等来等去,全是一场空。

“小……静萱。”

不过几步,他就走到了她跟前,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上一回他握的很紧,让她一直从手暖到了心,然后知道潘小柔存在的时候,觉得冷彻心扉。

这一回,关静萱退后了几步,避开了他伸出的手,目光低垂,藏住那深深的厌恶,她觉得恶心,恶心这一双不知在潘小柔身上怎样游移过的手。

“瑞年哥哥,贺您平安归来。”咬牙切齿地,关静萱逼自己开了口,一边说着,关静萱一边福身,只为周全礼数。

而后,关静萱听到了她等待已久的马车声。该来的,终归还是会来。这一回,狼狈的一定不会是她,因为她不允许。

听到马车的车轮声,段瑞年脸上闪过了一丝紧张,关静萱看的很清楚。可不是紧张么,还没有哄好她,这便又来了一个。

关静萱笑,潘小柔可比她难缠多了。

不多时,一个女子款款而来,人如其名,看着就柔弱,惹人怜爱,倒是真看不出她怎么能成功地男扮女装,又是如何地巾帼不让须眉。传言啊,多数不可信。

她走到关静萱跟前停下,柔柔地喊了声‘姐姐’。不过做个再简单不过的福礼,便有些摇摇欲倒,往段瑞年怀里,段瑞年不负她望,稳稳地接住了她。

“段郎,快放开我,姐姐在看呢。”她轻轻将自己推离段瑞年的怀抱,缓走了几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关静萱,垂眸再次向关静萱问好。

这一回,她省了福礼。

“姐姐?”关静萱的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冰冷的弧度,“这位姑娘,您喊哪个?我么?我爹我娘只给我生了个哥哥,我倒是真想要个妹妹,但……你身子太弱了,我不喜欢。”

听关静萱说话这样不客气,潘小柔立马做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转向段瑞年,“段郎,姐姐她……她怎么能这样说话?”

“段郎?瑞年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是哪个?怎么叫你叫的这样亲热?”

“她是……”段瑞年欲言又止,看了看周围本来是来迎他回府,贺他还乡的这会儿开始转看热闹的亲邻,清咳了一声,“要不,咱们还是回府去说吧,这外头有些冷,你身子又不好。”

关静萱是不愿意的,反正背信弃约的不是她,珠胎暗结的也不是她。显然,潘小柔也不想被藏着掖着,潘小柔要的是名正言顺,她居然一直没有能看出来。

“姐姐,段郎在外征战多年,需要人照顾。无奈姐姐您离的太远,妹妹我……便代劳了。姐姐,段郎说你素来贤良,不会容不下我的,是吗?”

关静萱笑了,风光霁月,“你过来点,我告诉你答案。”

潘小柔的眼中闪过警惕,却最终被算计代替。看她一步一步靠近,关静萱觉得自己就像等着猎物进入狩猎范围的蛇,蓄势,一击必中。在潘小柔走到她一臂距离之内后,关静萱耐心耗尽,猛地抬手,一手狠狠捏住了潘小柔的脖颈,一手开始迅速挥动。

‘啪啪啪啪啪……’关静萱也不知道,她究竟扇了潘小柔多少个巴掌,反正,她停下来的时候,觉得手又酸又疼。她停下的一瞬间就一把将潘小柔推离跟前,怕再慢一步,自己的另一只手也会忍不住掐住她的脖子。

呵,巾帼不让须眉的药女,连她一个闺阁女子都反抗不了。这样的人居然上过战场,原来他们的胜利不是我军太强,而是敌军太弱。

关静萱的一番动作太过突然,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如水的潘小柔已经被关静萱打成了猪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刚才为显柔弱憋着的泪水,此刻大约因为疼痛,全都落了下来,源源不绝。

关静萱真想叹一句,果然,是水做的,砒霜水。

凭白被打,却不吭声,不是潘小柔的性格,她忍者脸上的剧痛开了口,有些口齿不清,但关静萱听懂了她说的话,她说,“姐姐,你为什么打我?”

“我再说一遍,别叫我姐姐。我没有你这样半路跳出来的不同母也不同父的妹妹。为什么打你?一,打你不知廉耻,明知道段瑞年他婚事早定,你还不遗余力地攀附于他,第二,打你有伤风化,还没名分呢,已然珠胎暗结。别否认,咱们城中有的是名医,断一个滑脉并不很难。第三,打你上门挑衅,怎么,叫我声姐姐,再叫他声段郎,你以为你的名分就定下了?我告诉你,我若为他正妻,你终生都别想踏进段府一步。后头几个巴掌么,不好意思,打顺手了。”

其实不是顺手,第四个巴掌,是为了她那个盼了五年却止于五月的孩子,第五个巴掌是为她给她下的绝育药,第六个巴掌,是潘小柔嫌她挡路给她的那碗断肠毒药。后头还有巴掌么?那就真的只是打顺手了。

从关静萱开始甩潘小柔巴掌开始,周遭一直都是一片寂静。因为做亲戚邻居多年,大家从来不知道关家大小姐是这么彪悍的一个人,当然,除了昨个儿被开了瓢的方谨言和旁观了全程的小厮默语。

默语默默地看了眼他家少爷的额头,再对比了下那位姑娘的猪头,觉得昨个儿关家姑娘应该是手下留情了,至少今天他家爷没有卧床不起。

“少爷,今天关家大小姐好像比较狂躁,不然……你还是改天再来找她讨回公道吧?”默语良心建议道。

方谨言不想理他,他从出门开始都说了八百回了,他不是出来找关家大姑娘讨什么公道的,谁让他调戏人家,人家不过是反抗地激烈了一点。

他这回来的目的,是想亲眼见一见将来因为救了忠王而一路直升到护国大将军的潘大力的,听说人如其名,力气极大,他想看看他除了力大如牛之外,是不是也长得像牛,不然怎么就能好死不死地为忠王挡住从山上滚落的巨石呢?

没想到,正主没见到,倒是看了场闹剧,这被打的,貌似就是潘大力相依为命的亲妹子吧?但前世,关家大姑娘有这么一出吗?

被她特意请来、招来迎儿子回城的亲戚、邻里看了场闹剧,段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心中暗斥关静萱的不懂事,但此刻她更关心的是……

“瑞年啊,静萱说的是不是真的,这小柔是真的有孕了?你信上怎么没提呢?”

段瑞年赶紧冲娘亲使了使眼色,小柔的事,他从头到位没有跟静萱提过,本来是想着待他和静萱完婚之后再迎小柔入府的,没想到路上小柔诊出了自己的身孕,小柔是能等的,孩子却不能等。小柔也跟他承诺了会跟静萱好好说说,没想到,不知道静萱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还当众说破。这看似风流韵事,实则……段瑞年觉得关静萱连他的脸也一起打了。

见儿子默认,段夫人走到了关静萱跟前,“静萱啊,不是娘说你,你明知道小柔有孕,怎么能打了她这么多个耳光,脸都给她打肿了。影响到孩子怎么办?不管怎么说,你既然是瑞年的正妻,就该大度些,小柔生再多孩子,都大不过你去,你又何必……”听着像是说理,却满满都是谴责意味。

大不过么?段夫人尚未经历,她却是知晓的,不用多,一个大胖孙子就能让潘小柔凌驾她这个正妻之上了。想到这里,关静萱嗤笑出声,“娘?段夫人,如果静萱没有记错的话,我还尚未过门呢。”

“你和瑞年,你们不是……”没想到关静萱会出声反驳,段夫人一时间气的说不全话,但以关静萱对她的了解,她要说的无非就是,她和段瑞年定亲多年,当年要不是段瑞年远走从军,她恐已嫁入段府两年有余。

“嗯,如您所说,我与瑞年已然定亲多年,但定亲归定亲,这还没成亲没拜堂没入洞房,当然随时,都能反悔。”

刚才琥珀在她后头说了一句,方家纨绔来了,只怕要坏事,关静萱却觉得是好事,大大的好事,她想过,若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重新来过,在方纨绔和段瑞年之间,她不会再选段瑞年。

方纨绔虽然命短了点,人花了点,但她关静萱不怕做寡妇,也不怕替他收拾小妾,因为她对他没感情。

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没有感情,就不会伤心。

关静萱又看了眼段瑞年,眼前浮现的都是他当年在她灵堂之上的冷漠模样,正妻新丧,宠妾已然迫不及待地一身红装,他却始终视而不见,那样的人生,她不想再经历一回。

当方谨言看见关静萱朝她走来的时候,他就心道不好,额头也又开始隐隐作痛,本想转身就走,但默语好死不死地拉住了他,一边紧紧拉着他,一边还叫唤:“少爷少爷,关家大小姐过来了,她过来了!”那嗓音不像是看见人走过来,倒像是看见鬼飘过来。

方谨言使劲甩手,没有能甩掉因为‘怕鬼’而力大无穷的默言,他想回一句,他长着眼睛呢,看的也很清楚明晰。但他忍住了,在人前大吼大叫的,没得落了身份,他可是要做大事的人。

关静萱在方谨言跟前站定,打量了他一番,发现了他的一个优点,长得好看,古人诚不欺我,红颜皆薄命,比如前世的她和他。

看了眼他头上的伤口,她记得她昨天下手不轻,简直是把他当段瑞年和潘小柔来打了,也算是他的无妄之灾,若是原来的关静萱,不过几句调戏之语,最多假装看不见听不见。

“你昨天不是说要娶我吗?我答应了。”

方谨言瞪大了眼睛,默语的眼睛瞪得比他还大,‘不要答应,不要答应,别找个这么凶的少夫人啊少爷!’,默语安慰自己,昨天少爷定是瞎了眼了,才会惹到了关家大小姐,今天少爷眼睛看起来极其明亮,他一定要相信少爷。

方谨言确实想过拒绝,但她离他这么近,他清楚地看到了她微红的眼眶和眼中的脆弱,对于美人,方谨言从来不会为难,最多调戏,现在美人当众向他求亲,他如何拒绝得了。万一他拒绝了,美人想不开,他不杀美人,美人却因他而死~他心难安。

方谨言的不语,关静萱理解成了同意,果然是个看脸的纨绔。这样很好。

“那我们就说定了,你找个时间,让媒婆上门来提亲吧。咱们年纪都不小了,早点成亲为好。”

其实关静萱不觉得自己年纪大,只是方谨言好像死的挺早的,她得为自己将来打算,生个孩子傍身,也为他留个后,算是对得起他。

默语看了眼呆愣愣的少爷,默默地哀嚎了一声,原来昨天关家大小姐是故意砸他们家少爷的,这直接给他家少爷砸傻了呀。

“静萱,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段瑞年好容易从‘喊着肚子疼’的潘小柔那儿脱身,几步上前拉住了关静萱的胳膊。

他用力不小,关静萱看了眼他捏住她胳膊的手,果然成了武夫,便粗鲁了许多。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恨不能也给他一耳光,但她忍住了,她有爹娘,有哥哥,这个混蛋将来会平步青云,他们得罪不起,“段瑞年,你既然要了潘小柔,就好好对她吧。”

别祸害别人了。

“至于我,他于我来说,是佳婿人选。”因为命短。

“佳婿?他?一个人尽皆知的纨绔?”段瑞年语气中满是不屑,而后软了语气,“静萱,这是大事,你别赌气。”

默语也顺势看了看被关静萱称作‘佳婿’的自家少爷,关家大小姐深谙睁眼说瞎话之道啊。

“纨绔又如何,纨绔如他,身边既无侍妾,也无通房。我关静萱,只做唯一。”

关静萱觉得这个交易十分公平,他给她几年唯一,她替他一世守寡。

关静萱此言一出,方谨言突然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默认了。不知道他现在说‘不’还来不来得及。

“你信他?他能给你唯一?呵,这四方城里,哪家的姑娘他没调戏过?”

方谨言很想插嘴,表明自己的清白,他眼光也是很高的,不漂亮的他是不会调戏的。

“我的夫君,我自然会好好管教,就不劳段公子费心了。”不过在他死之前管一管,这点儿耐性她还是有的。她只想安静地守寡,莺莺燕燕地让方谨言去地下找吧。

活了近二十年,方谨言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邻里的温暖眼神,那种眼神叫做:同情。

关静萱说完,转身就想回府,该说的她都已经说清楚了,再待下去,只会被人看更多的笑话。

段瑞年在她身后开口,语气温和,就像包容不听话孩子的长辈:“静萱你先回去也好,今天这事发生的突然,大家都不冷静,待过几天,我再和你好好解释解释,也让我爹娘去和你爹娘好好说说。咱们的婚事,毕竟是两家父母商定的,不能就这样轻易散了。”

方谨言在一旁猛点头,他也想和关家大姑娘解释一下昨天的那个他,其实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货色,只敢占一占口头的便宜,至于刚才,他沉默不语其实是为了替她解围,至于媒婆、婚事,不然还是算了。

听到了段瑞年的话,关静萱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咱们的婚事,确是父母之命,这一点我不否认。不然你觉得,你一去三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凭什么还傻傻等着你。”

关静萱看看段瑞年,又看看他身后不远处的潘小柔,“若你回来,没有带着她。你就算缺胳膊断腿,我关静萱也二话不说履行婚约,便是今天回来的只是你的灵牌,我也认了,我敬你是个英雄,会替你孝顺父母,为他们养老送终。可段瑞年你是怎么待我的,在我一心一意在家等你的时候另结新欢?还珠胎暗结!你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

关静萱兀自笑了一阵,声音悲凉,“我关静萱及笄之后,已然被你耽误了三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足够了。后半辈子,我不想也不可能再浪费任何一天在你身上。你我解除婚约,对你我都好,你不用辜负潘小柔,至于我,虽然有些对不起方……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方谨言指了指自己。

关静萱点点头,既然要嫁给他了,总不好一口一个方纨绔的叫。

“我名谨言。”

谨言慎行?关静萱觉得,他父亲很有先见之明,但只有名字取的好,管教却松。

“虽然婚事上不如谨言清白,有些对不起他,但我以后会好好弥补他的。”

被明里暗里地指责他是一个负心薄幸的人,段瑞年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正欲开口,潘小柔已经挽住了他的胳膊,“段郎,我肚子很不舒服,不然,你陪我去看看大夫吧?”

“潘姑娘。”

关静萱这一声唤,潘小柔飞快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因为速度太快,碰痛了红肿的厉害的脸颊,她没忍住痛呼出声。

关静萱却只是笑笑,“潘姑娘不用紧张,我只是想提醒潘姑娘一句,你们,还名分未定,这光天化日的,人言可畏。”

“方谨言。”

“啊?”方谨言吓了一跳,怎么突然就转到他这儿了?

“既然头上受了伤,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回家去休息吧。”

“哦。”方谨言点了点头,关家大姑娘说的对,既然潘大力不在这儿,他确实也该回去了。

默语见自家少爷乖乖点头,转身就走,吃惊地看了眼关家大小姐,这位小姐不简单,这不要说进门了,名分还没完全定下来,已经把他们家少爷给管住了。想起了关家大小姐昨天的那一下,默语觉得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原来他家少爷竟然是这样的少爷。

见方谨言听话转身,关静萱满意点头,无视还想再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的段瑞年和又重新抱住他胳膊的潘小柔,朝着自家走去。

关静萱一路不停,走回了自己屋里,坐下之后,松了口气。

“姑娘。”

“姑娘。”

琥珀和珍珠一前一后开了口。

关静萱笑了笑,这笑在琥珀和珍珠眼中有些勉强,今天这事,她们都替姑娘觉得委屈,姑娘与段公子定亲多年,及笄之后又等了他三年,空负大好年华,却……段公子对不起她们家姑娘。可姑娘的做法,老爷夫人为她定下的婚事,姑娘自个儿想退,只怕难。

“我没事,你们先下去吧。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她并不需要安慰,只想静一静。静静的想一想该怎么说服爹娘。

段瑞年说的解释,还有两家父母之间的再谈,都在三天之后。段瑞年不擅科举,却很擅长揣摩人心,知道给她爹娘三天的时间,已经足以让她爹娘想通,而后说服她接受与人共侍一夫。

上辈子,她确实妥协了。因为奢望他也如她一般看重他们之间青梅竹马的情意。

一直到关静萱的背影消失,段瑞年的眼神也没收回来,依旧站在原地发愣。

潘小柔皱了皱眉,男人都是一个臭德行,吃到嘴里的就开始挑剔,吃不到的就穷惦记。这个关静萱,比她想的要有手段,居然知道以退为进。倒是她轻敌了。

潘小柔冷‘哼’了一声,今个儿她就要让关静萱涨涨见识,让她知道知道,这有的时候退了,就容不得她再进了。

“哎呀!”潘小柔突然捂着肚子倒地,脸上浮现痛苦之色。段瑞年只是回过了头,段夫人已经匆忙上前扶起了潘小柔,“小柔啊,怎么啦?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肚子……肚子突然好疼。娘,您一定要帮帮我,救救您的孙子。”什么名分不名分的,抓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孙子?”段瑞年不在的时候,段夫人日日盼着他平安回来,他这一回来了,段夫人自然就开始盼着孙子了,本来还想催着关家早点把静萱嫁过来,争取明年的这个时候抱上孙子,这没想到……孙子这么快就来了。

虽然孙子投身的肚子不大对,但段夫人很快就想通了,只要是他儿子的子嗣,是她亲孙子就行,孙子从谁肚子里爬出来,一点都不妨碍她孙子姓段。

“快,快去找个大夫来。”

潘小柔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泪水又止不住地滑落,她靠在段夫人怀里,冲着段瑞年低低喊着,“段郎,孩子,一定要保住孩子。”

若是往日里,潘小柔做出这一副模样来,那一定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可她大约忘记了,此刻她的脸已然肿成了猪头,猪头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是怎样一副形容,段瑞年眼中闪过一丝嫌弃,撇开了脸。

见段瑞年转过了头,潘小柔眼中的惊愕一闪而逝,只靠在段夫人怀里,轻声道,“娘,我觉得好冷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段夫人这才发现,她大半个身子是躺在地上的,有孕的人可不能着凉,于是忙对着段瑞年叫唤,“瑞年啊,快过来搭把手,把小柔抱进去。”

潘小柔在床上躺好,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拉住了段瑞年的手,“段郎,我知道,今天是我不对,不该突然出现,惹姐姐生气,你放心,等我身子好点了,我一定会和姐姐好好解释的,当初咱们在一块儿,也是不得已。姐姐若是知道了,一定会谅解咱们,接受我的。”

“行了行了,不是肚子疼吗?疼就好好躺一会儿,别说这么多话了。”听她又提起关静萱,段瑞年有些不耐烦地拨开了潘小柔的手,“你先躺着,大夫马上就来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段郎,你不陪着我吗?一个人待着,我害怕。”

“来人。”段瑞年一声招呼,一个丫鬟就推门进来了,“少爷,有什么吩咐吗?”

“你在这里看…..陪着她。我去去就来。”说完,也不等潘小柔再挽留,大步就出了门。

见段瑞年毫不留恋地离开,潘小柔目露凶光,狠狠咬了咬唇。

段夫人虽然关心未出世的大孙子,但她更听儿子的话,这会儿便在正堂里等着。见儿子过来,她忙问:“小柔怎么样了?”

段瑞年摇摇头,“不知道,一会儿大夫来了再说吧。”

听儿子这么说,段夫人并无异议,又说了一堆话,无非是想他了,他瘦了黑了高了之类。

说着说着,段夫人就说起了关静萱,“前些日子还好好儿的,天天都要来个一两趟,给我请安问好的。原来都是装的。”

“娘,其实也不能都怪她,是我……”

“怎么不怪她,本来你回来是喜事,天大的喜事,我找了那么人来给你撑场子,没想到,倒是请人来看了场大笑话。我不是说你,你没什么错,你都二十岁的人了,就该有个知情识意的人在身边。她是要做你正妻的人,本该大度,却这般小肚鸡肠,咄咄逼人,也不知道她爹娘平日里都是怎么教导她的。”

但凡女子大约都是如此,对于自己的夫君,希望他一心一意始终如一,但到面对自己的儿子的时候,她们却很难保持‘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心态,只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照顾儿子,为儿子开枝散叶。

段瑞年想起关静萱说的那些话,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段夫人却很有主意,“我儿这样本事,没了她关静萱,这城中还多的是女子想要嫁进我段家门,瑞年你别担心,娘亲一定尽快给你寻一个更好的。”

“静萱她,只是一时没想开,等过几天,我去和她好好说说。”

“还说?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她宁愿嫁那样一个成天撩鸡斗狗,进出花楼的纨绔,也要与你解除婚约,她那般羞辱于你,你难道还想娶她?瑞年啊,你……”

“小柔的事,本就是我的不对,是我没有把持住,辜负了她。静萱一时气愤,说话自然不会好听。但您也说了,那是个纨绔,那样一个男人,呵,连与我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静萱怎么会舍我而就他呢?分明是气话。”

说到最后,段瑞年挺直了脊背,看着一副器宇轩昂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

“静萱她这是以退为进,等着我去哄她呢。”

段夫人想了一想,认同地点了点头,她就说嘛,这满四方城就找不出比她儿子更优秀的男子了,原来……原来这小丫头长大了,跟她玩儿心眼呢,她都差点儿就被她给骗过去了。

“可不能惯她,她这样一闹腾,咱们段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这样,反正在她登门认错之前,我和你爹,是绝对不会登她关家的门的。”

“娘。”

“你急什么?该急的是她,她都多大啦,十八了吧,若是和你退了亲,她能找到更好的?女人啊,不能惯,不然以后都要骑到你头上了。你现在就得给我绷着,让她好好知道一下,什么是以夫为天。这样以后她嫁过来,才会老老实实的。”

段夫人正说得激动,门房来报,隔壁的关小姐求见。

闻言,段瑞年一脸喜色。

段夫人却顿时冷笑,“本以为她长大了,却原来还是个小丫头,这么沉不住气。瑞年啊,一会儿你什么都别说,就看着,看看娘怎么替你管教媳妇儿。”

段瑞年点了点头,“娘,你也别太为难她了,她年纪毕竟还小。”

“小什么?若是进门的早,孩子都该生两个了。”

不多时,关静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琥珀,琥珀的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见此,段夫人更是得意,关静萱原来一天天的,不是给她送鸡汤,就是给她送鱼汤,见天地变花样,也不知道今天又送了什么来。看在她手艺还算不错的份上,一会儿她就勉为其难地喝了吧。

“哟,瞧瞧这是谁,关家大姑娘,怎么,在外头耍威风还不够,这都追上门来了?还是,威风耍过了,后悔了?”

“段夫人,段大哥。”关静萱给两人一一见礼,而后垂眸,用十分抱歉的语气说,“今天,都是我的错。我就是太生气了,也太伤心了,一时没忍住,才那样的。我和瑞年哥哥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我终究还是舍不得。可我实在,实在忍受不了……瑞年哥哥,你还愿意娶我吗?”

“自然是愿意的,本来我也是想等你冷静两天再和你好好说的,好在你,这么快就想通了。”段瑞年很适时地开了口,没有理会他娘递给他的眼神。

“瑞年哥哥,你对潘小柔,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她也是个可怜人。我当初是,一时糊涂。”

果真,还是和前世一样的说辞。

“瑞年哥哥,我愿意接受她,予你为妾。这一点上,我,退一步。”

“你放心,等她身子好些,我就把她送出府去。等八抬大轿迎了你进府,再……再纳她。”

“这件事情上,我退了一步。瑞年哥哥,你是不是也该,让我宽心。”关静萱顿了顿,“她比我先拥有你,已经让我很嫉妒了,若她还在我之前给你诞下子嗣,我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瑞年哥哥,我,也能替你生孩子的。”最后一句话,关静萱说的很小声,还做出了一副娇羞不已的姿态。

关静萱说到这里,段夫人和段瑞年几乎已经都明白了她的意思,关静萱可以接受潘小柔,却不能接受她腹中的孩子。

关静萱顿了一顿,回头招呼琥珀,接过她手中的食盒,打开,“这里头,是我亲自让人熬的药,还热着,那大夫是咱们城中名医,医术是大家都称赞过的。”

“你你你你……你这个毒妇,还没进门,就要残害我段家子嗣。”段夫人炸了,段瑞年却似在权衡。

关静萱退离段夫人的攻击范围,只问段瑞年:“瑞年哥哥,你来做个选择吧,是要我呢?还是要潘小柔那腹中骨肉。”

“瑞年啊,不能要,坚决不能要这样的毒妇,小柔怎么样我不管,她腹中那可是你亲生骨肉啊,你怎么能为了这么一个女的,就不要你自己的孩子呢?”

段夫人声色俱厉,看着关静萱的模样,像是恨不能拔她的皮,抽她的筋。

关静萱面上忐忑,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果然啊,于她这位前婆母来说,子嗣大于天,只要绝了段家这边的路,她爹娘便是怎么不舍,这婚事也毁定了。她不会回头,也不允许段家回头。

关静萱静静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段瑞年的回答,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了些落寞,“罢了,是我不自量力。打扰了。”

关静萱刚想招呼琥珀离开,段瑞年却开了口。

“如果小柔喝了这碗药,你真的,还会继续履行咱们的婚事吗?”

关静萱看着段瑞年,目光清澈,“瑞年哥哥,我想我说的很清楚,我可以接受潘小柔,但是我接受不了她的孩子。你的嫡长子,该由你的正妻来生。”但你的正妻可以是任何人,只不会再是我。

段瑞年看了她一会儿,咬了咬牙,“好,说话算话。”

听到段瑞年的选择,关静萱心中一震,他选了她,他居然选了她?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她其实也不算被完全辜负?

“瑞年你在说什么啊?你怎么能答应她,这样的事,我不许。谁要动我大孙子,我就跟谁拼命。关静萱,你给我滚出去,你这样的毒妇这辈子不要想进我段家的门。”

“娘,静萱说的是对的,我的嫡长子,应该由她来生。小柔这个孩子本就是意外,我尚未成婚,就先有了庶子庶女,这样的事,不该发生在咱们这样的正统人家,庶出子嗣是乱家之本,这样的事传出去,于父亲,于我的仕途都有碍。”

段瑞年的这一番话,让关静萱想笑,先于嫡出子女出生的庶出子女是乱家之源?段家是正统人家?

段夫人最在意的除了子嗣,还有夫君、儿子的前途,一时间,她犹豫了。

“可是不是,都已经传出去了吗?”段夫人轻声嘀咕,而后瞪了关静萱一眼,“她今天那么闹腾,还有谁不知道啊?”

“娘,只要孩子没生下来,咱们说什么都是可以的。”但孩子若是生下来了,那么只要他活着一天,这件事就会被反复提起。

潘小柔等着大夫来给她看诊,她自己的身体,她最是清楚,根本没有大碍,便是大夫诊断出来了,她也可以说,她只是太紧张,太害怕了。门外突然有了脚步声,且不止一人,潘小柔很快闭上了眼睛。

“小柔?”

听到段瑞年的声音,潘小柔立马睁开了眼,‘段郎’还没喊出口,她已经看到了段瑞年身后跟着的关静萱,“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段郎,她怎么会和你一块儿进来?”

关静萱扬了扬嘴角,“听说妹妹觉得身体不适,我这个做姐姐的十分心忧,这不,给你送药来了。还热着,赶紧喝吧。”

“药?”潘小柔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落子汤,“你,你好狠的心。段郎,她要害我们的孩子。你快赶她出去,我不喝药。”潘小柔拼命摇头,又开始哭。

“小柔,听话,喝完药睡一觉,一会儿就过去了。”

潘小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完全想不到段瑞年会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的话,“你也不想要我们的孩子?你明明说过,你很喜欢的。如果是个男子,你教他习武,如果是个女孩,我教她辨药。难道你都是骗我的?”

“行了,别说了,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不时候的,我只知道,他现在在我肚子里,再过七个多月,他就会出生,会叫你爹,会叫我娘。”

“是叫你姨娘。”关静萱提醒道。

“不管他叫我什么,他都是我的孩子,这药我不喝。”

“琥珀,把药给潘姨娘端过去,趁着还热,伺候她喝。”

琥珀是粗使丫头提上来的,有的是力气,但凡出力的事,关静萱一般都让她做。

潘小柔自然不肯就范,一挣扎,药就洒了。

“洒了啊,真可惜,这药可不便宜呢。不管没关系,我这儿多备了几碗。不过……瑞年哥哥,不然还是你帮妹妹一把吧?”

潘小柔听关静萱支使段瑞年,睚眦欲裂,“段瑞年,你敢!”

“瑞年哥哥,妹妹太激动了,这可不好。你不是会武吗?把她敲昏了,用灌的吧?”

“段郎,不要。”潘小柔拼命摇头,泪流不止。

潘小柔哭泣的样子,关静萱记得很清楚,不论什么时候,她都哭得极好看,心肠再硬的人,都仿若能被她哭到心软。可绝对,不会是今天这副模样。

段瑞年终究是狠心的,关静萱一直以为是时光带走了他的温度,但他原来也许一直都是这样,只是当初,她被情迷了眼。

“瑞年哥哥,你替我做的,我都看到了。现在,你出去吧,我来继续。”

段瑞年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微微挣扎了一下,转身出了门。

“琥珀,你也出去。”

“姑娘。”

“没事的,喂药也不是很难的事,我会的。”

关静萱搬了张凳子,坐在床头,“行了,别装了,段瑞年那一下子最多让你晕一下。这儿也没别人,咱们好好说说话吧,毕竟以后要做姐妹的。你说是不是,小柔妹妹?”

潘小柔猛地睁开眼,起身就想伸手往关静萱脸上抓,看她那架势,若是被她挠中了,关静萱只怕要破相。关静萱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她的手,“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当初段瑞年习武的时候,我也跟着学了一段,不要说你这样的弱女子了,来一个男的,我也能应付一二。我劝你还是安分点儿,段瑞年不放心我,在外头守着呢,我随时能让他进来再给你一下,这一回我一定让他来个狠的。”

潘小柔挣扎的力度小了下去,关静萱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才乖,你前头不是叫姐姐叫的挺欢快的?心里已经把自己当做妾,想着要好好服侍我这个正房了吧?那就一直乖到底吧,只要你乖,我会大度地上赏你口饭吃的。哦,还有你的孩子。”

听关静萱说起孩子,潘小柔的眼睛落在了放在床头矮柜上的药碗,脸上满是嘲讽之色。

关静萱失笑,“这药啊,我是骗段夫人和段瑞年的,不是落胎的,是补药来着。我只是想试探一下,究竟是我重要呢,还是你和你腹中的孩子重要。这个结果,我还算满意。我连你都能忍了,怎么会忍不了你的孩子呢?不过一个庶出,瑞年说了,他只要我给他生的嫡出孩子,你这个孩子是一个意外,可要可不要。”

潘小柔想要反驳,关静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你身体好些了,就按瑞年说的,把你们母子先送出去,今天的事闹的颇大,待我过了门,待城中的风声过去,我定会让瑞年接你们母子回来的,我还指望瑞年的庶子孝顺我呢,毕竟我才是嫡母。你说,是吧?”

片刻之后,关静萱拎着食盒转身出门,段瑞年还站在门口。

“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静萱。”

“瑞年哥哥,我先走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了,潘小柔尖叫出声。

关静萱回府之后就开始描图,琥珀眼睁睁地看着一张鸳鸯戏水图在姑娘笔下渐渐成形,见她家姑娘又开始琢磨配线,琥珀有些忍不住了,“姑娘,您真的还是要嫁给段少爷吗?”都闹成这样了,还嫁?

“你家姑娘我呢,确实是要嫁人了,不过,我要嫁的可不是段瑞年,而是方谨言。”

“那刚才……”琥珀还没把话说全,珍珠就匆匆跑了进来,“姑娘,不好了,听说隔壁那位潘小,姓潘的,小产了。闹腾地可厉害了,把段少爷的脸都抓花了。”

“小产,是咱们送去的药见效了吧?”琥珀到底年纪小,仿若想象到了某个场景,没忍住抖了抖。

“药?什么药?姑娘送去的不是补药吗?我熬了很久呢。”珍珠无辜道。

“补药?不是落子汤吗?”

两人最后都看向了关静萱,关静萱摸了摸图上的鸳鸯,淡然道,“我送去的确实是补药。”

为了她那个无缘的孩子,她确实想给潘小柔喂十碗八碗落子汤,甚至喂一碗绝育药,但很快,她便放弃了这想法,已经重获新生,又何必再纠缠不清。前世是她对段瑞年有奢望,做错了选择,挡了别人的路,难免被人踢开。

“那怎么会?”

“大概,是天意吧。”其实哪里有什么天意,都是人自己的选择罢了。潘小柔为了留在段府,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这样狠绝的女人,她是比不过,也斗不过的,因为她是人,她的心从来不够狠。

不多时,关夫人先到了家,隔壁的响动,她多少也听到了一些。身边的妈妈很有眼力劲儿地去打听了,关夫人先回来家,她今天高兴,求了两支签,都是上上签。

娘亲笑眯眯地回来,关静萱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两支上上签,一求段瑞年的平安,二求哥哥科举顺遂。

段瑞年倒确实是平安的,但已与她没有什么关系,至于哥哥,科举倒确实挺顺遂,不过仕途比他们爹要差一些,因为哥哥为人有些木讷,且名次在二榜倒数。

关夫人还来不及与女儿分享求得两支上上签的喜讯,去打听消息的江妈妈就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夫人,不好了。”毕竟年纪不小,跑地又快了些,江妈妈喘的厉害,后头的话在看到关静萱也在的时候,硬生生地憋在了嗓子眼儿里,这气一不顺,就开始咳嗽起来。

“什么不好了?”关夫人面上的喜色淡了不少,江妈妈伺候了她这么久,她从没发觉她是这么不会说话的。

江妈妈好容易喘匀了气儿,想回关夫人的话,眼神却不停地往关静萱身上瞟,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关静萱大约明白她的顾忌,“没事,江妈妈你打听到了什么,直接和娘亲说吧。”也省得她再让琥珀她们去打听。

在江妈妈看来,他们家大小姐这是有些破罐破摔了,但大小姐说的也不错,就算她现在不说,夫人迟早还是会知道的。

犹犹豫豫的,江妈妈把从隔壁打听到的事儿说了出来。

关静萱在一旁听着,脸上一直挂着冷冷的笑,果真如她所想,潘小柔把全部的事都推到了她身上,是她没有正妻应有的大度,容不下贱妾,更容不下未成形的孩子。可怜她的孩子,还没来得及见到这个世间,就化成了一滩血水。在这方面,潘小柔从来唱作俱佳,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更何况段家母子本来就以为她关静萱是黑的,潘小柔这是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江妈妈说的,都是真的?”关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关静萱,仿佛她是一个陌生人。“不过一个妾,不过一个妾生子,你怎么就不能忍忍呢?”

隔壁的段夫人,相处了这么多年,关夫人是很了解的,极重子嗣,阿萱这一招,狠狠地打了她的脸,要是阿萱嫁过去,也不知段夫人会怎样磋磨她,要是阿萱不嫁,一来多了个退亲的名声,二来这么多年可就白等了。

一时间,关夫人只觉得两难。选哪一边对于女儿来说都是伤害。

“半真半假吧,我送药过去确实是真的。”

关静萱说完这话,关夫人脸上只剩下了恨铁不成钢。

“但那药不是我与段夫人和段瑞年说的落子汤,而是补药。我只是,想看看段瑞年会选哪个,是我呢,还是潘小柔和她的孩子。”

“既然是补药,那孩子怎么会没了呢?难道是……”显然,虽然关府家宅平安,没有莺莺燕燕的争宠内斗,但关夫人时常出去交际,还是多少能听说别家内宅的龌蹉。

想到女儿可能被冤枉了,关夫人就有些急切,“阿萱啊,快,和娘去隔壁,解释清楚,你送过去的只是补药,那些话,你只是为了试探瑞年才说的。你也真是傻,凭白和个妾比较,没得掉了身价。”

“信我的,不用解释,都是会信我的。不信我的,我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何必自寻难堪?”

“你这是……”见女儿一脸的无所谓,关夫人有些愣怔。

江妈妈适时地凑到了关夫人耳边,把段瑞年回来的时候发生的事儿也说了。关夫人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女儿当众要与瑞年退亲也就罢了,还让方家那个纨绔尽快上门来提亲,这简直……关夫人闭上眼睛,很久之后才睁开,希望这所有一切都只是白日噩梦。

江妈妈声音并不小,她说了什么,关静萱听的很清楚,“娘,谨言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家中富贵,容貌也不俗,虽然风流了些,但也不是不能管教的。”

关夫人觉得胸闷,使劲拍了拍,“方家这样的你都能接受,瑞年和你毕竟青梅竹马,你怎么就……”

关静萱自然不好说因为她知道方谨言的命并不长,便是闹心也闹心不了几年。只好挑娘亲能信服的理由,“自然是因为我心里有他,才不能忍受他的背叛。我一直以为段瑞年和父亲是一样的,与其他的天下男人不同,但他终究让我失望了。”

虽然有些心疼女儿,但把段瑞年和方家纨绔放在一块儿比较,这个落差,关夫人一时间实在接受不了。

“这事,还是要等你爹回来做主。”关夫人实在有些头疼,若是和段家的婚事不成了,那,她到底是希望方家的上门提亲,还是不希望方家的上门提亲呢?

“我会和爹爹好好说的。”娘亲这里也不算完全松动,父亲那儿,恐怕更是艰难,父亲与段伯父既是同窗,又是同榜进士,情谊并不一般。这下只能希望潘小柔能闹得再大一点了。

一墙之隔,潘小柔确实闹腾的很厉害,因为段瑞年的种种所为,她信了关静萱的话,只要关静萱希望,段瑞年不会要她腹中这个孩子,段瑞年连孩子都不想要,那么她若依旧怀着孩子,也只要关静萱一句话,她就会被送出段府。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回来的时候段瑞年对她是否还有情谊,潘小柔不敢保证,也不敢赌。

关静萱走后不久,潘小柔摸出了怀中早就备好的药丸,犹豫了一下,塞进了嘴里,孩子以后还会有,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抓牢段瑞年的心。但当孩子真的落下来之后,感受下腹的疼痛,看着那床上的血水,潘小柔依旧有些崩溃。

她的孩子替她付出了代价,她也不能让关静萱好过,关静萱想要风风光光嫁进段府,做压在她头上的正房,哪儿有这么容易。

段瑞年已经不可信,段夫人却是可以争取一下的。她要亲眼让段夫人看看她未来的好儿媳是怎么害死她的大孙子的。

听说小产,和亲眼看见,那是有着巨大的差别的。段夫人光听着潘小柔在后院嘶喊,已然觉得心中难受。虽有段瑞年在一旁安慰着,她还是觉得胸中憋闷,有些喘不上气。

不一会儿,潘小柔却披头散发地冲到了她跟前,此刻的潘小柔,双颊肿胀,两颊上的指印已经泛出青紫之色,眼睛血红,衣裳散乱,两手都是鲜血,一边走,一边还有血滴落于她经过的地面,这样强烈的视觉冲击,在潘小柔尖叫着伸手往段瑞年脸上挠的时候,达到了顶点。段夫人哽住了一口气,眼睛一翻,身子就软了下去。

本来以段瑞年的身手,随随便便就能避开毫无攻击力的潘小柔,但此刻的段瑞年大部分心神都放在了他娘身上,见他娘晕倒,他急着去扶,一时疏忽,就被潘小柔挠了个正着。

潘小柔本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她想着依着段瑞年的身手,是可以轻易避开她的抓挠的,没想到一下子挠到了实处,她一惊,僵在了原地。段瑞年觉得脸上一痛,伸手一摸,除了多处疼痛,还摸到了血。

“你这女人,是疯了吗?”

潘小柔只是想让段瑞年母子对她心生内疚,心存惭愧,并不想惹恼他们,见段瑞年脸上出现的几道血口子,潘小柔缩了缩脖子,“段郎,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能避开的。”

段瑞年扶起了段夫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这个时候的她,哪儿还看得出一点儿早先的温柔小意,“孩子既然没了,就好好休息,别作妖。”

“我作妖?我做什么妖了?我怀孩子怀的好好儿的,是关静萱给我送了碗落子汤来。”

“你这是在责怪我吗?这个孩子,也是我不想要的。”

潘小柔突然就沉默了。她想起了哥哥曾经说的话,哥哥说,上过战场的全身而退的武将皆是冷心绝情之辈。

“我只是心疼我们的孩子,他还那么小,还来不及亲眼看一看这个世界,来不及叫你一声爹,叫我一声娘。”

段瑞年却好似没有听到她煽情的话语,只对身边的人吩咐,“你们去请个大夫来,要快。”然后,打横抱起段夫人,往后院走去。

潘小柔孤身站在原地,血还在淅淅沥沥地滴,她渐渐觉得冷,从心冷到骨子里。她想要的其实不多,不过一句似承诺又似安慰的话:我们以后还是会有孩子的。

站着站着,她突然腿一软,坐到了地上,然后开始笑,越笑越大声。关静萱,你知不知道,咱们要嫁的这个男人竟然是个这样的人?你最好不知道,要知道也得等你为他披上嫁衣之后。

在关夫人的忐忑和关静萱的静待中,关老爷散值回府了。平日里他回府的时候,等着他的都是言笑晏晏的两母女,今天么,两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关老爷细细思索了下,却着实想不通缘由。

“怎么?今个儿夫人和咱家姑娘闹别扭了?发生什么事了,和我说说?”虽然这样的情况及其少数,但也不是不可能,儿子不在家,便只能由他来做这个和事老了。

“是有点事,老爷您也累了,先回房换身衣服,妾身再与你慢慢说。”

关静萱想要跟上,关夫人却冲着她摇了摇头。

待关老爷换了常服,喝了甜汤,关夫人才清了清喉咙,缓缓说了说事情的经过。

关夫人说完之后,关老爷沉默了很久。

“阿萱那里,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关夫人没有吭声,算是默认。

关老爷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关老爷之所以愿意和隔壁的段府结亲,一来固然是因为他和段大人有旧,二来也是因为长期为邻,互相知根知底,以后便是阿萱嫁过去,回娘家也十分便利,受了委屈走几步就能回家倾诉。可段瑞年这样做,当真辜负了他家阿萱的一场痴等。

想起那个方家的纨绔,关老爷又加了句,“但固然咱们与段家退亲,我家姑娘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嫁给什么人。这事儿上,错的不是阿萱。待风声稍稍过一过,咱们得给孩子再寻个好人家。”

“可是退了亲,这名声。”

“这还没成亲呢,阿萱已经敢往段府送避子汤了。要真成了亲,段瑞年又是个守不住的,左一个妾,又一个妾,阿萱还能不能平静过日子了?”

“那药是补药,不是避子汤。”关夫人忍不住替女儿辩驳。

“不管送过去的实际是什么,阿萱总是打着避子汤的名义送的。阿萱这孩子,脾气像她祖母。我娘她当年,就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想起亡母,关大人满脸怀念之色,“我娘她最讨厌男人三妻四妾的,我爹当年被她管的那个严,别说我爹了,我都是从小被耳提面命大的。若是她还在,必然也是会站在阿萱一边的。”

本来以为夫君会是家中最反对退亲的那一个人,没想到他想通的比自己还快,关夫人惊讶地接不上话。

“阿萱这会儿肯定在等着呢,你去与她说吧。”倒是关老爷先开了口。

“啊?哦哦,好,我现在就去。”

关静萱虽然回了自己的屋子,却终归有些坐立难安,当年母亲和父亲商量的结果,是让她继续婚约,娘亲当初劝说了她不短时间,她自己也舍不得和段瑞年的那份从小到大的情谊,加上段瑞年又道歉又承认和潘小柔是一时糊涂,她还是赶着日子嫁进了段府。

听到脚步声,关静萱随手拿起了绣棚,一时没注意,被忘在上头的针扎了一下,她嘶了一声,忙往外挤血,这样子也没法假装在刺绣了。

关夫人推门走进了屋,坐到了关静萱跟前,“猜猜你爹,是怎么个意思。”

关静萱妄图从娘亲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然而什么都没有,她颇有些失落地说,“爹爹与段伯伯交好,只怕不会愿意顺女儿的心,但……”

关静萱还没坚定地说出自己的心意,关夫人已经睨了她一眼,“你爹可白疼你了。”

闻言,关静萱愣了一下,而后不敢相信地问道:“爹他,同意我退亲?”

关夫人点了点头,“可不就是同意了,可干脆呢,看来你平日里说的没错,你爹啊,是比娘亲我更疼你。”

关静萱捂了捂嘴,而后满脸喜色,嫣然一笑。

平日里关夫人应邀出府参加那些个花会,茶会,总听旁人夸自家姑娘长得好看,她是平日里看惯了的,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总是谦虚以对,今个儿这么一看,她家阿萱果真配得上一句绝色。

只可恨段家小儿背信弃义,让她这样好的的阿萱凭白背上了退亲的名声。

“但你爹爹也说了,即便与段家的婚事作罢,也不许方家的上门提亲。”

“啊?为什么啊?方谨言他……”

“你别说他好,不管是娘亲我,还是你爹,都没能看出他的好来。他的名声,在咱们四方城里,因为什么而响亮的,要我跟你明说吗?”

方谨言,四方城里有名的纨绔,名声确实十分响亮。

“你爹之所以愿意退了你和段瑞年的亲事,也是想让你过平静的生活。你爹说了,段瑞年还没成亲呢,就整出一个小妾来,成了亲之后再给你弄个五六七八个姐妹,你恐怕天天什么是都不用做,就蹲在厨房熬避子汤了。”

“怎么会?”关静萱一脸无辜,“就算要熬避子汤,我也不会亲自动手啊,不是有琥珀、珍珠她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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