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桥头。守在这里的一群人听到了不寻常的动静，从我们脸上也看到惊惶，纷纷拿着手机电筒朝索桥上乱照。

“怎么了？怎么了？”问话的是个女生，人长得还不错。我记得她叫小影，好像是个化妆师。她看起来比我们还惶恐，“史伟呢？”

张登平这个人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抢着回答女人的问题的：“先别管史伟了，有杀人犯过来了，你快躲到我们后面去。”

张登平的表情怎么都不像是开玩笑。小影脸都吓白了，她拿着一个强光电筒，人也开始往后挪，电筒却不自觉地往桥上照，想要看清楚杀人犯的样子。

十几个手机把索桥近岛处照得仿佛很亮，但那只是雾气的反射，透不过去的浓雾在光线下随意游走，呈现出一种深不可测的状态。我们的能见度大概有不到二十米，还多亏了有一只强光手电。

领导渐渐在被灯光照得张牙舞爪的雾气里现身。他走得不慢，但绝对不是跑，好像每一步都踏得很稳，不会有双脚同时腾空的情况发生。他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到瞳孔，整个眼珠一片惨白，脸上却挂着怪异的笑。官俊兵的猎刀还端端正正地插在他左胸上，伤口处流淌着沥青一样的粘稠物。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我知道大家这时候都有一种不真实感觉，好像在电影里的情节。李峰也往后面缩：”怎么办，继续跑吗？“

官俊兵横了他一眼，捏紧了拳头：“现在我们有这么多人，你怕个卵，他就一个人，还受了伤！“

李峰战战兢兢地说：“是人当然不怕……怕就怕不是人啊……“

他的最后一句似乎是自言自语，就像是蚊子叫，可是我们还是都听清楚了。

小影在我们背后声音都变了调：“他不会是僵尸吧……你看他的眼睛……”

我不看眼睛，那是电影里的化妆，谁规定僵尸就必须是个死鱼眼……但是我相信生理卫生课，那把猎刀的位置和深度，肯定刺进了心脏，除非他的心脏长在右边，否则就绝对不是活人！

这是我们第一次想到僵尸这个概念，得益于各种活死人电影的熏陶，居然波澜不惊地完成了思想过渡。

我说：“不管是什么，他都是一个杀人犯，还带着刀，绝对不能手软，等他过来，手上没家伙的，按四肢，手上有家伙的，直接爆头。”

张登平表示不解：“是老官捅了人家一刀，人家哪儿带着刀啊？”

我说：“那刀在不在他身上？”

张登平：“在啊，还插在肉里呢……”

我说：“那不就是带着刀了。”

张登平：“哥，你这水平，不干律师可惜了……”

我说：“过了今晚我会考虑，现在，大家，无论如何，不能让对面这个东西过桥。”

李峰：“为啥，我们不跑了吗？”

我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投射着蜡烛光线的别墅小窗，没有说话。

李峰立刻明白了：“对，不能让这个带着刀的畜生祸害到家里人。”

说来奇怪，这几句对话仿佛给所有人定了心，大家不再往后缩了。连小影脸上都露出了决心的表情。保卫家人，不用动员。

带着刀的僵硬生物笑着朝我们走来。此时我们从心灵上和身体上都已经完成了准备。管他是领导还是僵尸，我们都乐意把他就地爆头，大卸八块。

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领导翻着白眼，张开了嘴巴，那嘴巴张得真叫个夸张，跟个刚孵出来的鸟似的，还露出斑斓的牙齿。湖上微风荡漾，我甚至能闻到一股说不出来的臭味，就像领导开会那种，感觉到恶心，想打人，特别想打人。

再走三步，领导就走下索桥，登陆小岛了。

这大概就是战意吧，我大喊一声：“上啊，兄弟们，弄死他狗日的！”

当时的场景有点像古惑仔电影，总之就是个乱，打群架的架势，一群人围着索桥的头，乱七八糟地散着，拎着五光十色的家伙往上涌，一个词形容：不羁。

就在即将短兵相接的时刻，一声巨响，索桥旁边的湖里突然水花冲天，好像有人朝里面扔了一个雷管，几乎是同时，一个纺锤型的黑影，大概有三四米长，从水花里一跃而起，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撞向那个即将上岸的领导。我们只看到黑影一闪，索桥上已经没人了，只在另一边，又溅起巨大的水花，那是黑影和领导一同撞进湖里的水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们全都湿身，像淋了一场雨，甚至在天上的水珠还没完全落地，已经结束了。

桥上空荡荡的，仿佛杀人犯根本没存在过，只有我们的电筒光在雾气里乱晃，大家都楞了，感觉在做梦。可是湖里巨大的涟漪还在荡漾，这不是做梦。

官俊兵：“什么东西？刚刚是什么东西？”

张登平一把抢过小影的强光手电，跑到桥头，趴在栏杆上，往湖里照，可是除了水波什么也看不到。

李峰：”大鱼？“

张登平：”妈的你咋不说红烧呢，看不清！“

我：”张登平你回来，湖里水在动，别靠近水边！“

张登平忙不迭地退了回来：”水里刚刚有个影子，一晃就潜下去了……像是……鳄鱼……不对，比鳄鱼胖！“

官俊兵是个胖子，听了这话很不高兴：”胖怎么了……“

小影尖叫了一声：”又来了！“

我们都往湖里看。小影声音急得不行：”不是湖里，桥上！“

张登平把强光电筒往桥上照。

弥散的雾气里，一个人影步履蹒跚地向我们走来，索桥在微微地晃动。

一个手上拿着个工兵铲的壮实男大声喊：”是史伟！“就要往桥上走。

张登平应该是认识他的，赶紧拉住：”杨龙，别过去！“

在电筒光的照射下，我们确实看到那人穿着史伟的衣服。是随着他越走越近，我们也能看到他血肉模糊的脸，和不断往外涌出的沥青色粘稠液体，以及颈脖上那个撕裂的洞。动脉完全断了，有一截就那么挂在洞口。随着他怪异的步伐，一晃一晃。

那个叫杨龙的拿工兵铲的家伙也被吓到了：“他……到底是不是史伟呀？”

我说：“不管他是不是史伟，都已经不是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