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她一出门便见着二哥站在她院子里，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心里感叹她爹爹的动作。

听到声响，少年微微偏头望过来，见到少女的时候，眉眼弯弯，向前走了两三步，微弯着身子，将手中的包子在林初月面前晃了晃，“这是珍味斋出的玲珑流沙包，来尝尝看。”说着将纸张开，一阵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继而露出里面小小的白胖胖的包子，她不免食指大动，秋竹看出她的想法，用手帕包了一个递到她面前。林初月接过，轻轻咬了一口，淡淡奶香冲击着味蕾，在舌尖上旋转跳跃，还没细细品尝就滑进了肚里，忍不住又吃了一个，待包子进了肚皮才满足道：“好吃，谢谢二哥。”

林宇徽看着妹妹一脸满足的模样，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清隐寺坐落在城外二里地的半山中，寺里香客常年络绎不绝。传言寺中的法源大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手占卜之术更是出神入化。

坐在马车中的林初月手捧着一本杂物志，里面便有清隐寺的介绍。在死之前短短的人生中，她其实并不喜参加那些个娘子的宴会，去的次数也不多，而认识乔梨，在乔梨常常找她玩后，她也就没去过那些宴席了。乔梨是个闲不住话也多的人，她常随她母亲去寺庙上香，见到有趣的好玩的会回来告诉她，而她知晓清隐寺的法源大师，是乔梨跟她讲过的，那时她便记住了，只是她三岁丧母，父亲也不曾续弦纳妾，府里没有主母操劳，因此她也从未去过寺庙祈福。

半时辰后，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秋竹掀开帘子一看，“小娘子，清隐寺到了。”说着掀了帘子出去，下了马车后将矮凳放在地上，便伸手去扶林初月。

时间还早，来往的车辆不多，是以，他们也并没有太过惹眼。然而，当她二哥从马车上下来，被眼尖的小娘子瞧见，顿时起了不少的惊呼。林初月看着她二哥毫无知觉的笑脸，忍不住扶额，他们想要低调好像不太行。

“妹妹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林初月看着她二哥那张放大的担忧脸，往后退了一步，“无碍，我们走吧。”再不走，就不知晓那些小娘子会做些什么了。

其实也难怪，像二哥这种芝兰玉树般温润的男子哪个小娘子不喜欢，她看了眼身旁的男子，随后默默移开了视线。她突然想起了一个女子，在他们一家被判刑下狱后，有一日守着她的两个狱卒在闲聊，她听他们说起了一个女子与二哥的事，知道了有个女子爱二哥如命，可她只顾着自己，竟是连那女子是谁都不知晓，真真是可笑至极。

在她脸上难掩悲戚时，他们一行人总算是到了清隐寺，待他们一进门，便有个小和尚直直朝他们过来，到他们面前两步之外时停住，“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请随小僧一趟。”

林初月与她二哥相视一眼，便对小和尚说：“有劳了。”秋竹见自家小娘子走了，想要跟上，却被林宇徽拦住了，只见他笑着摇了摇头，秋竹便没有跟上去。

小和尚领着林初月走的路鲜有人气。斑驳的树影投射在她的绣花鞋上，在她衣裙上跳舞，听着微风轻轻拨动树叶发出沙沙作响的乐声，皱着的眉舒展开来，使她整个人柔和起来。她似乎有些享受这样的安宁了。不多时，拐过一个小弯，一扇小门出现在眼前，小和尚轻敲三下，门后便传来一声“进来。”推开门，小和尚做了一个请，林初月颔首，走了进去。

院子干净不染雪迹，只那枯树上挂着点点白光。林初月望着那棵树，目光深处暗光涌动，寺庙不会刻意把生死挂示出来，是以一般寺庙不会种植冬季会枯萎的树，而这棵，枯了。

那棵树下坐着一个老和尚，他手中执了一颗黑子，目光紧紧盯着那盘残棋，似在思考该下哪一步，而从她进来到现在，老和尚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她也不尴尬，就那样站着。

“过来陪和尚我对弈一局。”也不问问她会不会，林初月心想。

即使这样想着，却还是抬脚走过去，在老和尚对面坐下。看了眼棋局，执起白子不假思索紧随黑子，这是一局黑子占尽上风的残棋，她要做的便是输的不那么难看。老和尚落下一黑子，道：“每落下一子，便不能更改。”

闻言，林初月执着白子的手顿了顿，“若这棋下在不该下的位置又该如何？”

“哪有什么不该下的位置，每一步都在执棋人的脑里，而执棋人，不也是这天地的一子么？”叹了一口香茗，又落一子，老和尚抬眸：“天地万物自有他存在的道理。”

林初月对上老和尚的双眸，心里想着他说的话，一时走了神。老和尚轻笑，“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她回过神，看着面前的棋局，脑中思绪万千，棋局中每一步棋都像是在角逐，子子纵横交错，忽然，脑海闪过一道光，像是抓到了什么，她抛开固有的走法，剑走偏锋，落了十几子后，她长吁一口气，抹掉额头上的冷汗，盯着黑子落下的位置道：“大师是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觉得真，那便是真的。”将手中的黑子放到棋盒里，老和尚叹道：“唉，人老了，连个小娃娃都赢不了。”

林初月听着大师的话，如醍醐灌顶，多日来压在心头上的乌云拨散开来，“是大师让着小辈罢。”

“输便是输了，甭管让不让。”老和尚说着，起身拂了拂衣袖，见着她起身，道：“你已得到你要的答案了，回罢。”

“多谢大师指点迷津。”林初月其实还有很多想问的，比如她是怎么回来的？又为何会回来？但随着老和尚，不，应该叫他法源大师的那句回罢，她只得作罢，行了一礼，走了。领她来的小和尚早已不知所踪。

院里，老和尚抬头望向那棵枯树，眯了眯眼，“真是有缘的小娘子，这天好似快要下雨了。”可这天，明明艳阳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