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儿，你弟弟就要出生了。”霍和平蹲在地上来回搓着头，“家里没能力养那么多孩子，你奶一提，我就……”

“如果不是我要种东西给卢大夫抵掉阿娘的药钱，阿爹是不是连我都要卖了？”

霍云春真是恨极了面前这个窝囊的男人！

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养活不起，不如死了清净。

“春芽儿……算了！”

霍大丫绝望的拽了拽春芽的袖子。

“阿姐，不过就是两钱银子，明天我们去周员外家把契书赎回来。”

霍云春冷漠的看着地上的男人，拿起桌上的契书，折好放入自己怀里。

“阿爹，我想你一定听过一句话！”她冷冷的勾起嘴角，“‘父慈子孝’……先有父慈，后有子孝。”

“春芽儿，别跟你爹说那么多！”　张红秀被气狠了，“明天我到县衙去申请和离！”

她为了丈夫什么都能忍，婆婆刁、公公冷漠、大伯一家压着他们欺负……她忍！

婆婆千不该、万不该动她的孩子！

“何必那么麻烦呢？”霍云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北晋法典中记载：贩卖人口，徒三年，至亲不可避。

法典又云：夫妻分离超过一年，可和离，其中一方到场即可。”

她双手摊了摊，“看！事情是不是变得简单多了？”

当初这部法典还是她参与编撰完成的，每一条她都倒背如流。

“春芽儿，你要送我去劳役？”

霍和平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

他好歹是她爹，她怎么敢？

村学先生不止一次的夸赞小女儿，还要他好好善待她。

每次见到春芽儿与娘对峙的样子，他从心里感受到了不喜。

他们父女二人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私下却很少交流。

诚如春芽儿所说，如果不是她要给卢大夫种药，今天他更想把她卖掉。

“阿爹……父慈子孝的意思，你了解了吗？”

霍云春向前走了两步，她身上的戾气尽数收敛，人却更加可怕。

“阿爹，这卖身契我会一直留着，也请你记得，你已经把我阿姐卖了。

以后如果还出现同样的事，无论发生在阿娘、阿姐，还是我身上……我都不介意到县衙去敲鸣冤鼓，让陈留县的百姓看看，什么样的男人养不起家还能理直气壮的卖孩子？

我还会把状书供在霍家祠堂，让老祖宗看看，老霍家出了一个什么样的不肖子孙？”

她给了这个男人六年的时间，一次次在事后小小的敲打几句，希望他能变成家里的顶梁柱。

别总是奶蹿腾两句就上套，还自以为是个大孝子。

霍和平一次次拉胯、掉线，逼得她不得不出头。

如今他踩了她的底线，那就不要怪她翻脸不认人。

既然是烂泥扶不上墙，那就放在火里烧着，一辈子也甭想出来了。

“春芽儿，不要这样！”

张红秀伸手抱住春芽儿。

她柔声哄着，“大人的事，留给大人解决，好吗？”

这样的春芽儿好可怕！

仿佛一把开刃的人形兵器，随时准备大杀四方。

“你们的解决方法就是把我阿姐卖了？”

“我……”

张红秀面对质问自己的小女儿，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阿娘，如果大人不能保护孩子，那么孩子就只能站出来保护自己。”

霍云春轻轻推开阿娘，“从我出生一直是阿姐带我长大，她再困也会陪我读书写字，再累也会背我回家。

阿姐喜欢爹娘，我为阿姐保护爹娘不被奶欺负，不被大伯家占便宜。

今天阿爹要把阿姐卖了。

如果我不出面，阿娘打算怎么办？

从奶哪里要回两钱银子吗？让阿爹去要吗？还是家里出得起这两钱银子？”

她冷笑了一声，“你们身为大人不能保护我们，反倒让我出头护着你们，最后你们一个怕我，一个叫我‘不要这样’。

我现在不太想让弟弟出生了。

我害怕弟弟会成为爷奶随意买卖的牲口，也怕弟弟会被大伯一家压榨成予取予求的奴隶……就像他爹一样。”

“春芽儿！”霍大丫紧紧的抱住她，“你是我最最亲的小妹！你记住！阿娘生了弟弟，我也只喜欢你。”

“阿姐，我累了！”

霍云春扫了一眼对面颓废的爹娘，拉着阿姐出去收拾带回来的一堆东西。

文火煮不醒装死的青蛙，那就用棍棒鞭打试试。

如果这招儿还敲不醒屋里的俩人……她就不要他们了。

“春芽儿，你去休息，我来弄！”

霍大丫不怕春芽儿，只是觉得心里慌，好像春芽儿随时会消失在空气里，看不见，抓不着。

“阿姐，明天我们一起走，去周家换契。”

“春芽儿，这你的辛苦钱。”

“嗯！”霍云春点点头，“我赚钱给阿姐花，给阿姐攒嫁妆，让阿姐学刺绣……阿姐带我长大，我给你养老送终。”

“呸！”霍大丫哭笑不得，“我才多大就用你养老送终？你是怕我嫁不出去，还是怕我没儿女养老？”

“我是想告诉阿姐，爹娘靠不住也别伤心，我做你的娘家。”

霍云春打水清洗大骨。

她的咸鱼生活要告一段落了。

先赚点儿银子，把阿姐嫁了，再赚点儿银子，在县城买个小院。

在小院里开出一片药圃，培育稀有药材为生。

每天晒着太阳，喝着茶水，养只猫，再来条狗。

没事儿逗逗猫，每天溜溜狗……啧~真美！

“臭丫头！”

霍大丫被小妹说的心里热乎乎的。

她卖力把一堆下水搓洗干净，好在家里有井，要不打水回来洗，能把腰累断。

霍云春把骨头倒进铁锅，添上水，大火熬开，文火慢炖，小院一会儿就飘起了肉香。

葱、老姜、番椒、月桂、草果、青耆……她一边扔一边搅拌，空气里的香味儿更浓。

她用院子里的小炉子把下水焯熟，放入卤汁里面小炖片刻，焖锅熄火。

“阿姐，你把这两碗骨头汤送到大屋去吧！”

“好！”

霍大丫送过去，阿爹想要和自己说话，她转身就走了。

阿爹把她卖了，还把钱给了奶。

这是她心里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