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溪缘局促地捏着袖角，杏仁眼里满是不安。

“这样、这样不太好吧？”他语气很迟疑，“我没关系的，住客房就可以，没必要将哥哥的东西挪走，他会不高兴的。”

“那就让他不高兴！难道我还得把他当神仙供着？”楚父仍旧在生气，“电话都不接，反了天了他，今天要是见不着他，以后家里就当没这个人！

程溪缘连忙解释：“哥哥可能是太忙了，酒吧的工作很辛苦。”

他不说还好，一说楚父就想起儿子——现在应该算养子，以前整天在酒吧跟群狐朋狗友勾肩搭背，还染上了喜欢男人的恶习。

“工作？他能有什么正经工作？他不惹事生非我就谢天谢地了！”

程溪缘看着他，心里有点羡慕楚悬。

这些话就算再生气，其中蕴藏的感情也是他所得不到的，去年母亲病逝，父亲精神恍惚出了车祸，从此再没有人这样亲昵的训斥他。

楚悬真的好幸运，有严父有慈母，从小到大受尽宠爱。

不像他，什么都没有。

“让他们搬东西吧。”楚父看着失而复得的亲儿子，眼神温和了很多，“下去吃饭，你妈亲手煮的饺子和汤圆。”

这是楚母特意选的，取团团圆圆的好兆头，希望以后一家人不会再分开。

一家人吃团圆饭，其中不包括楚悬。

他回到楚家的时候，程溪缘刚把第一颗汤圆舀起来。

这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特意说要等哥哥回来一起吃，楚父楚母劝了挺久他才放弃这个想法。

脚步声停下，楚悬仰头看了眼楼上，依稀装修工人在上面来来往往，属于原主的房间换了个主人，这消息他知道的最晚。

“还知道回来？”楚父怒斥，“坐下！”

“不了，”楚悬温和地笑了笑，“既然他要搬进来，那我就不打扰诸位了，告辞。”

程溪缘手抖了一下，勺子歪了歪，圆滚滚的汤圆掉到桌上。

“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跟你争什么！”他连忙站起来，急急地说：“咱们可以和平共处！哥，我很乖，我会做一个好弟弟的！”

“装什么？”楚悬玩味地打量程溪缘，陈述事实道：“我可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有弟弟。”

嘲弄目光如同穿透了程溪缘的胸口，他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只跳梁小丑，自顾自上演无聊的戏码。

柔软乖巧的青年难堪极了，洁白贝齿轻咬下唇，心里装满了委屈。

“萱萱！”楚母实在看不下去，“你这说的什么话，怎么可以这么对溪缘？快给弟弟道歉！”

“我说过了，我没有弟弟。”楚悬语气很平静。

原主记忆里楚母是个好妈妈，一直都很宠爱他，离家的三个月里，原主梦里都是楚母的身影，这让他有点好奇。

“你的儿子并不只有一个，”楚悬问：“为什么你只心疼他？”

“不心疼他难道心疼你？”楚父越听越气，厉声训斥：“一天天的就知道惹事，还顶嘴？看看溪缘，再看看你，废物点心！”

楚悬没什么代入感，丝毫不愤怒，甚至觉得这场景很可笑。

原主发疯的根源清楚明了。

“三个月零七天，”楚悬垂眸，慢吞吞说出一个数字，“从离家出走开始，一共三个月零七天。”

楚母突然有点慌，软声说：“萱萱，你道个歉就好了……”

“这三个月里你们停掉了逆子所有金钱来源，放话出去不许任何人帮逆子，半个电话都没打过，带着程溪缘参加各种场合的活动，并无数次表示之前是疼错了人，说逆子是个狼心狗肺的废物，现在还在逆子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把房间换给亲儿子。”

“而这一切的起因是，逆子跟你们产生争执后离家出走……在此之前，带亲生儿子回来的当天，你们训斥了逆子，当着很多人的面把逆子贬低到泥里。”

楚悬是真觉得特别迷惑，原主的确比不上主角受乖巧，但他们明知自己养出的儿子是个什么性格，怎么还在带程溪缘回家的当天就各种嫌弃原主、让原主“跟弟弟学学”？

原主是个废物，但有一点楚悬很欣赏。

即便是发烧39℃睡公园长凳上，难过得痛哭出声，这人也没有服软回楚家。

因此，楚悬替原主问道：“凭什么只让逆子道歉？”

楚父哑口无言。

原主并不是完全没错，楚悬很清楚这一点。

但楚家夫妇同样存在很大的问题，且这问题还在继续扩大，与此同时程溪缘确实在煽风点火落井下石。

他不是原主，也算不上好人，没兴趣留下争宠，更不准备替原主道歉。

从进门到离开，加起来只十几分钟。

亮红色跑车停在楚家门口，楚悬随手开门坐了进去。

凌时铭挑眉：“你还真不客气。”

楚悬低头划着手机，淡淡回应：“难道你不是特意来接我的？”

常人说是吃亏是福，凌时铭从不要这种福，他下意识想调戏楚悬几句，看这人会不会尴尬。

像是察觉到他的想法，楚悬忽然抬头跟他对视，似笑非笑道：“不是？”

那一刻，凌时铭汗毛直立，直觉疯狂预警，“不是”这俩字要是说出来，出丑的绝对不是眼前这位冷美人。

他轻咳一声别开脸，开了个调节气氛的小玩笑：“来看你跟小白莲打起来没有。”

说完这句话凌时铭就一阵牙酸，他从来是被别人捧着的，没话找话也是别人做，什么时候斟酌言语的变成他了？

楚悬没搭理他，放下手机说：“去臻味阁。”

听到楚悬吩咐司机一样的语气，凌时铭眉宇间恐起燥郁和不耐烦，忍不住怀疑跟这人的赌约到底靠不靠谱。

现在回想起那时想法的狂热，他甚至有点不可思议，怎么就一下子头脑发烧心跳不稳了呢？

就好像被下蛊了似的！

楚悬比他更不耐烦，锁眉冷声重复：“我说，去臻味阁。”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等凌时铭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往臻味阁开车了，听话得他自己都心惊。

“喂，”他想把控主动权，故意扬声嘲笑：“你这回可真成丧家犬了，要不要跟我回家？”

楚悬目光从窗外移到凌时铭脸上，小青年长的挺俊俏，是只充满勃勃生机的小狼狗，眼睛里像盛着星光。

这样的小狗楚悬见过很多，共同点是精力旺盛，总是不停索取，爱上了就仿佛世上只有爱人，要把精力全耗在那个人身上。

他们不懂情爱，只有满满的容易灼伤人的占有欲。

楚悬活了三千岁，纵使在修真界他也算是老怪物了，老怪物是很容易被生机勃勃小狼狗吸引的。

但……

楚悬移开目光，眼神平静得诡异，淡淡道：“不了，我对二手货没有兴趣。”

谁特么二手？小爷还是处！

凌时铭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这辈子被落脸面的次数都不多，全都挤到这段时间耗在了同一个人身上，真佛也会被激出火气。

他咬牙切齿地问：“你是在故意引起我注意？”

没听到回答，凌时铭朝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青年正阖目休息，几缕乌发落在他脸颊两侧，柔化了过于冷艳的容颜，莫名其妙显得有点乖巧。

不自觉地，凌时铭放轻了行车速度，怕惊扰到楚悬的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