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金枝吓得花容失色，忙将方琴扶住，哽咽着说：

“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可是那个杜福贵是离过婚的，身边还跟着两个娃呢，你人心让我嫁过去当后妈吗？”

唯恐无法说服方琴，顿了顿郑金枝又咬牙说：“而且……而且他经常趁你不在家半夜来我们家敲门，你让我嫁给那样的人，不是逼着我往火坑里跳？”

“男人嘛，哪个不好色？他大半夜都还翻山越岭来找你，不是更能证明他中意你吗？”

方琴苦口婆心地说：“况且他连彩礼钱都和我说了，只要你嫁过去，他就给咱家六万六。”

“六万六你就想把女儿卖了？”

郑金枝欲哭无泪，她惨然一笑，转身就直接挑着两担子新鲜蔬菜出门了，头也不回地说：

“妈，你劝他死了这条心吧，我死也不会嫁的！”

方琴上蹿下跳地冲出门破口大骂：“孽障！你可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嫁不嫁还能由你？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要是下午不能准时回来，以后你就休想认我这个妈。”

肩挑两担蔬菜的郑金枝非但头也没回，反而脚步更快。

看着郑金枝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堆满枯黄落叶的村口，方琴无助地跌坐在地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就看到一块锈迹斑斑的腕表，不禁眼前一亮，赶紧捡起来细细打量。

看过之后，方琴分明发现腕表的表面虽然附着了一层薄薄的锈迹，但锈迹下面却有非常耀眼的金属光泽，似乎是很值钱的银制品，而且表盖显然也不是普通的玻璃材质，因为方琴用板砖都没能砸坏。

方琴虽然不知道“Cartier”这串印在表上的字母是什么意思，却依旧忍不住想：

“这块表该不会是白银和钻石做的吧？”

一念及此，方琴唯恐被失主找到，赶紧慌慌张张地揣进兜里躲回屋里。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她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索性也出门在村口乘坐公交车去了镇上，抵达市区之后又觉得镇上的人眼界低，未必能出高价，干脆又继续乘坐公交车赶往市里，惴惴不安地进了一家收购手表的旧货店。

“卡地亚！钻……钻石……铂……铂金……”

旧货店老板看过腕表，顿时惊得眼珠子瞪圆，下巴几乎掉在地上。

见识有限的方琴虽然不知道“卡地亚”意味着，却敏感地听到了“钻石”和“铂金”两个字眼，激动得脸都红了，颤声说：“老板，这块表能卖多少钱？”

上下打量过方琴的衣着之后，精明的旧货店老板当即不露声色地反问：“你想卖多少钱？”

“这……”

方琴迟疑了一下，先是伸出一根手指头，紧接着又伸出了五根，硬着头皮说：“五……五千。”

她虽然听说钻石和铂金很贵，却没底气，一番话说出来之后额头上已经溢满了细密冷汗。

但注意到旧货店老板的神色变化，她话音刚落索性又大着胆子缩回三根手指头改口说：“两……两万块。”

“……”

旧货店老板张口结舌，以他的眼光来看，这块腕表虽然是旧货，但毕竟是卡地亚牌子，价值最少十几万。

“三千块！多一分我都不要。”

强忍着怦然狂跳的心脏，旧货店老板说话间故意挤出一副很不情愿的表情假装将腕表还给方琴。

“不……不要拉倒！”

方琴虽然没什么见识，却不是傻子，飞快夺回腕表之后就紧张兮兮地快步离开。

她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因此打算回去再慢慢计较，弄清楚这块腕表的价值之前她绝不打算贸然出手。

“一个农村妇女怎么可能拿出这么一块卡地亚牌子的进口腕表？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那块表的一手零售价最少三十万！难道是偷来的？”

旧货店老板越想越贪，便打算黑吃黑，方琴前脚才出门，他当即压低了声音让一直跟在身旁的光头壮汉盯紧方琴。

……

因董蔷薇突然悔婚，董靠山急着开车去市里找冯家解释，董家老宅的喜宴因此不欢而散，人走茶凉。

郑洪和董蔷薇来到村西的董家老宅时，除了院子里被摔得支离破碎的锅碗瓢盆之外，屋里屋外竟然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董蔷薇临嫁出去之际突然又不嫁了的行为无疑是龙井湾村亘古未有的闹剧，但毕竟董家势大，村民们虽然不乏喜欢嚼舌根、看笑话的，却没有一人敢上前围观。

看着半熟的菜肴摔得满地狼藉，闻着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辛辣酒味，董蔷薇不禁苦涩一笑，含着泪自言自语般解释说：

“我足足等了你十年！十六岁生日那年我以为你会回来，十八岁生日那年我也以为你会回来，平叔去世时我也以为你会回来……我等啊等，却始终没能等到你……

“然后我就想，要是我一狠心把自己嫁出去，你是不是就愿意回来了？

“那会儿我妈真的病得很重，我爸和冯家又催得紧，我一个女人实在扛不住两家的压力，然后就想着要不就算了吧，别等了，嫁谁不是嫁呀？

“但当真的看到你回来，我所有的理智瞬间就崩溃了！

“我不骗你，当时我真的很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狠狠给你一耳光，然后为了我爸的事业、为了我妈的身体昂着头挺着胸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但是，我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

说着说着，董蔷薇已经泣不成声，抬头仰视郑洪，她哽咽着说：“郑洪，我远比我自己想象的更需要你，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

郑洪无法面对董蔷薇湿润的美目，因为他还不能适应如何将两个人同时装进自己的心里。

“大概吧！”

没头没脑地丢下这句话之后，郑洪当即开始弯腰收拾遍地狼藉的庭院。

董家发迹之前的茅草房虽然远比郑家的还不如，但自从董靠山在镇上经营的“万客临大饭店”挣钱之后，董家在村里的房子就几经翻修、扩建，到如今已经是三栋小洋楼围成的高门大院。

但郑洪手脚麻利，而且仿佛有无穷的气力，从早到晚都不带休息的，至傍晚时分已经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就连院门外以及杂草丛生的后院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看着堆积在一起足有一人来高的枯枝杂草燃烧起来的熊熊火焰，董蔷薇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俏脸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说不出的美艳动人。

然而，就在她准备下厨亲手做一桌丰盛的晚餐犒劳郑洪时，突然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医院下了病危通知，我……我妈快不行了。”

挂掉电话之后，董蔷薇对郑洪说这番话时整个人都是木然的。

“怎么可能？”

郑洪的脸上写满了怀疑，毕竟他已经暗地里打电话让子弹打听过，深知董妈妈的病情虽然有些棘手，却不至于这么快就危及生命。

但未免董蔷薇有所察觉，话音刚落他又摇了摇头说：“既然这样，你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你……你不陪我一起去？”

董蔷薇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但随后又自嘲似的惨然一笑，含着泪咬牙切齿地说：

“你是怕我爸和我姐他们为难你吗？果然还和小时候一样，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胆小如鼠的懦夫！”

说着，根本就顾不得考虑郑洪的感受，董蔷薇已经急匆匆驱车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