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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在汤良鉴的印象中，汤军生从来都是一副刻板严肃的模样，两人从未好好交谈过三句好话。
父子交谈时，往往因为儿子某句话不对劲，父亲便对他破口大骂。
书上总说：父爱如山。
但在汤良鉴眼里，父亲真的是座山，但没有爱，只是座随时都要爆发的火山。
与不成器的汤良鉴相比，汤良鉴的哥哥秦枫，也就是黄美兰的亲生儿子，可能要让人稍稍省心一些。
黄美兰挎着包，慢悠悠的走在后面，脚上的高跟鞋不适合长时间行走，她已感到脚踝发酸，但这是时下最流行的鞋子，她可不愿落后潮流。
“你呀，什么时候也能熬到高考就好了。”她紧了紧肩上的包，继续说道：“等到你高考过了，和你哥一样去省城上个学，出来找个活儿干，咱家就轻松了。”
秦枫在省城一所专科大学上学，专业是汽车维修工程。
当年秦枫高考后，汤军生托人花大价钱找到了学校里的主管老师，送礼后破例录取了秦枫。
这所院校的学费很贵，将近一万的学费，外加秦枫在省城的生活费，是汤家最重的经济负担。
秦枫能上这所大学，一来倚靠汤军生的煤矿工资，二来倚靠黄美兰的极力督促。
出于种种原因，就算是流干身上的最后一滴血汗，汤军生还是咬着牙花大钱供出这位普通的“大学生”。
一想到父亲吃得苦，汤良鉴内心隐隐作痛。
他觉得不公平：凭什么父亲要养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秦枫高昂的学习生活成本压榨了这个家庭所剩无几的金钱，同时剥夺着汤良鉴应当享有的待遇。
汤良鉴推着自行车，嗫嚅的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妈，我要是考不上，我就不上了，我去打工赚钱，我不想念书。”
“哎，你大了，你自己打主意吧。”黄美兰没有反对，反而有些窃喜：家里多一个人赚钱，那最好不过了。
她对汤良鉴的事情向来漠不关心，如果这孩子能扶着墙根长大，她一定会非常高兴。
汤良鉴跨上自行车，朝黄美兰说道：“妈，上车吧，我带你回家。”
“嗯。”黄美兰横坐在后座上，刻意掖了掖裙角。
她喜欢穿高跟鞋，喜欢穿裙子，尽管已年近五十，打扮的却像三十岁的年轻女人一样。
得益于不错的样貌底子，这身打扮在她身上毫无违和感，反倒有些中产阶级女人的精致感。
两人骑车穿行在狭窄的街道上，这是小县城唯一的交通要道，路旁摆满了叫卖蔬菜、水果的小贩。
“哎哎哎，良鉴，停一下。”黄美兰突然看到小摊上摆着一串绿油油的葡萄。
“哦。”汤良鉴应了一声，停下了车子。
黄美兰跳下车，抹了把耳边的碎发，向小贩问道：“这葡萄怎么卖？”
衣着寒酸的小贩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嘿呀，这不是葡萄，这是提子嘛。刚从南方进回来，新鲜着咧。”
黄美兰脸一红：“什么破提子，不要了。走，良鉴，回家。”
她又往前走了走，在另一个小摊前买了两斤提子，高兴地放进车篓里回了家。
这是一个中年女人的“伪自尊”，明明不是一个胖子，却要鼓着腮帮子装出自己有多肥。
回到那个阴暗狭小的家，汤良鉴的心情更是低落。
这是一家普通的农家小院，两室一厅的普通格局，一家人的吃喝拉撒都在这个低矮的小平房里。
他站在窗前，呆呆地望着天边的红云，最近烦躁的厉害，根本无心看书学习。
他总觉得自己周围被一个铁笼罩着，没有自由，呼吸不到新鲜口气。
他讨厌黄美兰，讨厌秦枫，甚至讨厌汤军生。
在他看来，这个家只是一个砖砌的房子，并没有像书本中说的那样“心灵的港湾”“游子的归宿”。
可笑的是，这个十八岁男生的所有认知仅来自于书上知识，十八年的成长，仅仅增长了他对“家”的厌恶。除此之外，毫无其他感悟。
他只想早日念完高中，尽快进入社会，自己赚钱，租一间自己的房子，买喜欢的东西，娶心爱的人。
但是班主任从未放弃他，汤良鉴虽说在班里垫底，但当时入校时可是在全县排名靠前的，稍微一努力他还是能凭借扎实的学习功底彻底逆袭。
“良鉴，来嘛，尝尝这时兴水果，酸得很呢。”黄美兰端着洗好的提子走了过来。
这是黄美兰惯有的客套，汤良鉴早就厌倦了。
“不吃，不想吃。”他简短的回了句，又转头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吃？吃点吧，黑夜不做饭了啊，柜子里还有挂面呢。”
“噢，我也不饿。”
“切，不识好歹。”黄美兰小声嘟囔一句，抱着水果盘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的看起电视来。
汤良鉴摸不准黄美兰的性格，她对自己，有时亲切，有时冷漠，有时刻薄。
太多次，他分不清眼前的继母到底是对自己好，还是对自己坏。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蒙上被子昏昏睡去。
姑姑说：不管任何不开心的事情，睡一觉就好了。
姑姑的话是对的，那就睡一觉吧，第二天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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