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束阳光将长安城拥入怀里。

云十一将稀粥熬好后，盖上炭炉的出风口，火候恰到好处。不大不小，不烈不弱，以至于稀粥不会溢锅，还不会早早冷却，弄好一切，洗漱一番，云十一便出了门去。

公孙青是个睡虫，不到太阳晒腚，很难见到他能起来，只是天空的阳光有点吝啬，不带将长安城照个遍，尽不来泥巷半分。云十一直到出了家门，才放心将脚步踏实的落在地上。那个陪伴他度过几载春夏秋冬的孤苦少年，云十一不忍心打扰他的休息。

泥巷里的十一户家，虽说都身居一处，理应感情好，有些走动。但在云十一的记忆里，大家虽然共处一巷，却很少有些交流。除了公孙青和他走的近些，以及大师傅常常关照自己。

少年在长安城的一处马舍喂马，每天都是和马儿打交道，以至于后来某些马儿脾性如何？脚程怎样？甚至呲了一声鼻，甩了一下头，摇了一下尾巴，少年都知道这匹马儿是在想母马还是公马！也正是这样一份工作，让少年从小磨练出异于常人的沉稳。

云十一重复着一天的工作，喂马、洗马、打扫马圈。偶尔的时候，老板也会让少年牵上几匹出去溜溜，往往这个时候才是最轻松的时候。少年完全可以骑在马的背上，去城外的郊林、水渠转上一圈，即溜了马，也省了劲。可少年却偏偏不骑，牵着缰绳，真的溜起马来。公孙青常拿此事调侃，“你上辈子莫不是属骡子呦，倔的很呢”！

马舍的老板是一名老者，看似六十有余，膝下无儿无女，年少爱游历，不喜约束，以至于到了如今的年纪，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门房邻里时常有人会拿老者开胃，嘲笑一番，老人也不以为然，笑着回那些好事之人，“一个人好啊，自在的很呢，活的还久点咧。”

“真的好吗？”少年默叹！

大师傅的生辰定在酉时举行，卯时些许，青烟便从大师傅的瓦舍冉冉升起，陆陆续续的下人们也开始忙碌起来。

泥巷位于长安城的偏东的位置，从长安定为皇都的那一刻起，泥巷便依附在长安繁华之臂。宏伟的建筑阁院将泥巷团团围起，只留一丈些许，一车之距，作泥巷出入，两根简陋的石柱撑起一块陈旧的牌匾，牌匾上刻着字，几十载经历风雨的摧残，隐约还能看见“忠君”二字。

“避世”紧挨着泥巷的房舍，青龙离高阁还有足宽的距离，正是这些高阁阻挡了冬日泥巷的向阳，也阻挡了同根生的热情！

泥巷周围常年有巡卫的官兵，长安城除了皇城以外，这里的巡卫便是最密交班最频繁的地方。每每士兵路过此处，眼睛里都有不一样的表情，至于为何，只有士兵自己知晓。

午时，马圈的老板让云十一喂完马后牵马出去溜溜，这也合了少年的意。

马圈不大，马有十几头许，数量上比不上长安城大商户大官户的马厂，但质量上却不比大圈的差，价格上更便宜好多。所以，常来马圈租马的人倒也不少，得来的钱财，自够养活一个单身老头，和给一个廉价劳动力的工资。

每次溜马，少年也只是牵上三五头许，一日一次，或一日多次多批，也算雨露均沾。

少年也从未像公孙青说的那样骑着马溜马，而是徒步出城到郊外的地方，一来一回，便是百里。少年的鞋不知磨破了多少双，脚不知磨出多少的泡。而每每溜马回来，已是夜黑，从一天溜一次马的速度，到后来，一天竟能溜上几次，无形之中，让少年的脚力和体力渐渐的超越常人。

马舍老板躺在木椅上望着街上的人群，时不时的望着天空叹着一口老气，又时不时对着路人笑着打着招呼。少年牵着马从后院的门出了去，只留下马舍老板一人和偶尔发出马鸣的马圈。太阳在午时偷了个懒，躲在了黑云的后面，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马舍老者额头沟壑越来越深。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说的便是此时的场景。

出了马圈的少年看向天边的乌云，暴雪将至，这马只怕溜不成了。在马舍数年，少年知道了马儿的习性，也学到的溜马的经验，更学会了看风算雨，马儿需逢晴而溜，遇阴则安。

少年没上过私塾，大师傅教的几个字也仅限于少年了解些字面意思，让少年讲道理可比看戏子爬树还难。但溜马，少年却有自己的想法。溜马就像隔壁的花姐和七叔这两口子一样，七叔好酒，爱逛花楼，故常常深夜归家，不管花姐怎么抱怨辱骂，七叔还是一如既往。即便是这样，七叔每月总有那么几天不敢惹花姐生气。少年很久曾疑惑，公孙青不吝啬的解释“逢晴而欢，遇阴则安”。于是，逢晴而溜，遇阴则安，便是少年最好的溜马技巧。

回到马圈，天色几乎完全暗了下来，就像人的胸口压了一块石头，又像昨夜的酒假的出奇，更像马舍老板望着对面包子店门外的一坨狗屎。不看吧，又于不经意间总是目光所聚，看吧，又恶心的很，拿粪几去除吧，又跟自己没关系，不去吧，又好像有关系，总是嗝在咽喉的难受！

少年将马儿牵入马圈，又加了一点草料，方才坐在马圈边的石墩上，从怀里掏出精美的包装长盒。里面是一支碧绿如玉的毛笔。笔尖由少年从马圈里十几头马儿的尾巴上分别摘的最好的马毫，待十几头马儿摘完，刚好够做一支毛笔。笔杆则是由少年溜马的过程中，跑了几个树林，脚底磨出了多少得水泡，才找到一尺长适合做笔杆的绿竹枝，打磨上色，通体碧绿。其它部分以及包装礼盒则是由墨斋老板提供，即便这般，也是花了少年所有的积蓄。

少年望着身边的马匹，感由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