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稍往众人面前走了走，丝毫不顾撕破脸皮“说来，我家这侄女看着也要到了年纪...“

”我相公不过就是个农人，这平日里头早出晚归，哪里能够养得起这么些个吃白食的人？况且我这家小庙小的，又如何能够将我这细皮嫩肉的侄女给照顾好？”

林屠户一晃神，王重子已经讲到了这，心头只有不好的预感，他回头看了眼，离得远远的李乔，那小鹿儿一般的眼神满是渴望和受伤，一如...

林屠户心神一震，大步迈向王重子，却仍是没有来的及阻止这王重子说出下面这一番话，“既是到了年纪，又如何能够在家里头养着？就下个月十五吧，这有钱的就来提亲，价高者得。”

王重子一番话，说的恶毒至极，李乔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这话已经是在卖侄女了，更是将李乔的品行往下踩，说句不堪的话，李乔现下如那坊间女子有何不同？

她原本就是寄人篱下，从未有过反抗，她自知娘亲与舅娘之间又事儿，婶娘拿她出气，她也只能自己咽下。

原本她以为只要她这样下去，婶娘见她乖觉，怎的都放她一条性命，容她嫁人生子，再补贴家中。

李乔做错了什么？她想不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不知自己是否倾城，也因着容貌，鲜少出门，生怕哪天自己一不小心招惹了是非。

李乔那潋滟桃花眼里浸满了泪水，咕噜噜的在眼里打转，双手不自禁的攥紧自己的衣裳。

满面芙蓉，娇艳欲滴，血气方刚的男子自是难以忍受，不知是何人吹了一个口哨，众人嘿嘿大笑，调笑声四起。

各种不堪的眼神直往李乔身上去，赤裸裸的，露骨的不堪，李乔仿佛是被人脱光了衣服，扔在众人面前，这种打量，太过致命。

李乔吓的动不了，除了一直拽着自己的衣裳的动作外，也将求救的希冀送给了正回望她的林屠户。

期期艾艾，瞬间勾起了林屠户的回忆，也让愧疚和不知所措从心头蔓延至全身，他说不得话，脚如千斤重，喉咙里也满是唾沫，不知从何讲起，才能回了这份希冀。

曾几何时，有人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而如今同样的面孔，同样的身段，抛出了同样的苦楚，让人难捱的慌。

里长拄着拐杖匆匆而来，气喘吁吁。

“重子啊，乔乔是做了何事？为何这般？”里长理理胡子，咂巴咂巴嘴，质问的话语在嘴里绕个圈儿打个转儿，出来就打着商量的语气。

“村长来的正好～重子哪里敢做那些个伤天害理的事儿？不过就是气糊涂了。”王重子老远就瞧见里长来了，开口未曾哭诉，立马变了口风，先是解释自己那一番话的来源。

“重子啊，你费心了。”里长点点头，轻轻一瞥林二，神色自若，对着王重子就是一番安慰。

“里长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我自家的事儿，作为婶娘，怎的都不能不给李乔找上一家好人家？“

”我家李乔若是像村里头那些个小娘子一般就好了，偏偏随了她娘，她娘……哎。”王重子从衣袖里找出一块洗的发白的手帕，就拿在手上，擦着自己刚刚动情流出来的眼泪。

“你家……我也是知晓，二丫头端是个聪慧的，怎的都得继续上学堂，这大小子也在学堂，这村里头也就你家这两个娃了，这秋收过后，就要再继续交束佣了吧？”里长转转眼珠，叹了口气。

李乔听到这，悄松了口气，里长未来，她婶娘指不定还真的直接就把她卖出去。

站在这门口的一众男子，单看他们那不怀好意的神情，却也知晓这些都不是好良人。

唯有……

“里长？！”王重子睁大了眼睛，紧拿荆棘条的手也不知觉的缓缓放在身侧。

“县里才发了一笔，原是准备给较困难的乡亲们的，这钱也不多，大抵也是能够付上一半的束佣了吧？”里长浑浊的眼神，渐渐清明，他伸手进自己的胸前，嘴唇轻抿，皱着眉头，好似村口的那一株古菩，沉寂而又深谙世故。

“这……这可不太……好！吧。”王重子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她连忙扔掉自己手里的荆棘条，往前走了几步，一边说着不好，一边将手伸到里长面前，但见里长在胸口掏了半天，也未曾掏出来，有些个心焦，自是想要自个儿上手。

李章摸索半晌，这才铜钱一个一个数清楚放在王重子手中，不多，仅够一个孩子。

“里长……这……”王重子见之有点失望，见里长要拿走，连忙护在胸前，“里长多是维护孩子，李乔，还不得跟里长说谢！”

王重子一斜眼，见李乔还是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心中冷笑。

“李乔……李乔多谢……多谢里长相助。”李乔扶起自己的身子，咬唇忍着剧痛，攥着胸前的衣裳，泪珠儿滴滴落下，委屈上头，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里长点头，只得在心里连连叹气。

“里长来的也是颇为讨巧，李乔岁数大了，来这林家村也有个十来年了...“

”现下……现下约莫十五六了，这……这读书也不行，这……女工做的更是。”王重子心满意足，拿出刚刚擦眼泪的手帕，将钱放在里头，包上一层再加上一层，足足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模样，才小心将她捏在手心里，想了想又放在自己袖子里。

“这？”里长挑起须长白眉，不明所以。

“这不女子都是要嫁出去，我家中现下，要养个林来，林夕，林中举，哪里来的闲钱，这林来年纪也不小了……”王重子抛砖引玉。

“林来的确是该好好上学了，咱们林家村本就是个重学识的地儿，这若是有实力，咱们就是砸锅卖铁，也得让其识个一字半字，但若是在这方面没有些许天赋，那倒也不须拱猪上墙。”里长说起这个，心中汹涌澎湃。

“李乔读书……许是，许是我没管好，这也只能随便找个人嫁了，这人得人品好些，否则这若是关哥回来，还不得将我臭骂一顿？”王重子顺水推舟。

“李乔你不愿？”林糕点听出这王重子口风不对劲，直勾勾的望向李乔。

林糕点的眼神过于凶狠，以至于李乔期艾的看向了林屠户。

“好你个李乔，原是怜你身世可怜，准备六七两银钱，将你娶回家，也不对你这狐媚子脸有所要求，只要你自个儿安分守己，我父母也是愿意的。”

“而你如今，竟是直接在众人面前与这林逸二人眉来眼去、私相授受！定是要将你二人浸上猪笼，才知晓那好歹！”林糕点气急败坏，他连忙上前，便见这林逸（林屠户）还是就这么直接硬生生的拦在前头，更是口出诳语。

这话一出，只把林屠户弄的一僵，他虽是平淡的看着林二，却让林二觉着林逸已是暴怒，颇有山雨欲来之气。

“林二！”里长沉稳怒吼。

林二这才知自己失言，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王重子见目的达到，嘴角轻扬，又捏了捏手中的银钱，好不一番快乐。

李乔自知今日已是多重污蔑，一盆又一盆冷水，从头顶直勾勾的往下淋，她感受不到秋日吹来的凉爽，感受不到稻谷飘香，亦是感受不到这人世间的美好。

喧嚣、嫉妒、不满化为一把把利剑，插进她的胸口，十五年来，第一回难堪被人直直的掀开来，又被人撒了把盐，疼的让人窒息。

李乔站起身子来，摇摇晃晃，她仍是攥着衣裳，桃花眼微张，死死的咬着嘴唇，几步走到林二面前，盯着他。

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惨白的脸仍旧是绝代风华，让这小院里头盛开的芍药失了颜色。

林二有些心虚，可见李乔觑然失了气力，两眼无神，摇了摇头，一转身，众人来不及反应。

柱子上与柱子下已是一片红色，天边乌霞被一众阴云遮蔽，只一瞬间就遍布林家村，霎时滂沱大雨，滴滴落落，混着泥土、稻香、血腥冲刷进了泥土，叫人辨不清刚刚发生了些什么。

可躺在地上的女子头上汩汩流血的样子，这才让众人瞧清，她哪里是攥着衣裳，而是一块碎了一角的玉佩，紧紧的攥着，已有血丝蔓延。

“快！快去找林大夫，快点！”林屠户失神，近乎失声，一样的样貌，一样的样貌，可性格截然不同，林家村的李乔柔弱的像是菟丝花，碰一下都会消散，那股子小打算，在林逸面前一览无余。

可梦里的李乔就似那院子里头的野草，生而又复，从未被打倒。

身为魂丝的李乔最后瞧见的不是这林屠户颤抖的模样，也不是那林二转身就逃的背影，而是有一个人拨开一众无关人等冲上来，小心翼翼的将那玉佩收了起来，幼稚又冷静的将她抱了起来。

抿着的唇，青色的胡茬，陌生的面貌，这人，她似乎从未见过。

不，她见过。

是他。

眼皮子沉重，温暖的身体，周边只有鸟叫声，听不见嘈杂的心声，闻得到一阵芬芳，混迹在林家村李乔身边近六个月的魂丝李乔附身在其身上，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