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三才相视一眼。

这是他们第一次被人当着面儿指着说是‘废物’还心服口服的。

如今陈墨出来，朝野上下都在看着摄政王的宝贝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大家都颇有猜测，说是心智不全、不懂人情世故、易于操纵...重重不好的可能都有。

可从昨夜到今日后，若是再有人说龙家嫡子可能不太聪明，指不准大齐三才撕烂了对方的嘴！

这陈墨十年不出，也不知经历了什么，看得比谁都明白！

赵钰长叹了一声，“墨哥儿哟，可是咱们这三个是当不成废物了。现在整个大齐，都知道我们背靠龙府，摄政王甚至还在朝堂之上为了保住我们，又打了我们的父亲一遍。您说这世道奇妙不奇妙，今日前在这大齐王朝里连狗见了我们都摇摇头，可今日之后，我们已经有了夺嫡的资本。”

陈墨嘴角微微翘起，此时的赵钰已不似之前见到的那般纨绔，便是连眼神都多了几分睿智，他笑道：“如果还想继续当废物，那么很简单，我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可赵钰却是摇了摇头，他洒然一笑，“当不回废物了。墨哥儿，您是不知道，儿时我就不小心拿错了府里给大哥置备的新衣裳，我那个年纪，懂个甚？稀里糊涂地就被抓去鞭挞，不吃不喝跪了两天两夜。从此之后，我就再也不敢碰大哥的任何东西。可今天不一样了...”

他拿出了一封信，缓缓拆开，读道：“吾儿速回府内，于书房与我议事。”

“书房啊...那是父亲放着各宗文籍的地方，我从未踏过一步，都是我的大哥去的。可今天...”

赵钰冷冷笑道：“我能进去了，我能与我大哥争一争！我要拿他的东西，我也要再无人为此动我分毫，我要告诉那些低看我的人，我不比我大哥低贱，整个赵家，都要高看我！”

无法理解。

陈墨没有这样的体会，但是他懂得一点，不知他人苦痛，不问他人对错，他只是朝赵钰颔首，轻声道：“我给你机会去争，可是你恐怕面对的，不仅是你大哥，还有你父亲。”

赵钰低着头，咬着牙。

陈墨说的他明白，“龙府势大，便连天子都要低龙城一头。可整个大齐王朝里的大家贵族，都是向着王室的，他们在这大齐有根基，王室没了，便也没了根基。现在整个大齐都知我站在墨哥儿这边，我父亲唤我，是要让我稳住龙府，却不是真心待我，这我懂，墨哥儿若信得过我，我还一个效忠龙府的赵家给墨哥儿！”

众人齐齐看向赵钰，赵家在大齐二百年，代代封侯拜相，再不济也能位列九卿，手底下的官员学生满天下。这也是龙城至今不敢动赵家的原因，绝了赵家，大齐各地的官员就乱了。

若是龙府掌控了赵家，那...文治武功就全了，大齐的根基便稳了三分！

陈墨嘴角上扬，“好，赵钰，我会支持你。”

赵钰站起身来，朝着陈墨深深躬身，再看了自己的两个兄弟一眼，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大笑道：“背靠墨哥儿，咱们可就真成大齐三才了，你们两个混货可想清楚了。”

言毕，再朝陈墨躬身道：“墨哥儿，那我便先回家去，会一会我家老爷子。”

“去吧。”

陈墨挥挥手。

看着赵钰的背影，不知为何，他想到了他的那几个庶出的兄弟。

深吸一口气后，便不再多想，看向了忐忑的何道安。

这直让何道安浑身不自在，平日里这家伙也是几人中最豪气的。云舒望海楼里，但凡他吃醉了酒，就大手一挥，那晚上全场的消费都由他何公子买单，最多也就是归家的时候挨一顿暴打罢了。

整个大齐王城里的人都叫他何财神，散财的主儿。

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后，他拘谨地朝陈墨道：“墨哥儿啊，咱家啥也没有，就有那么几个臭钱。咱也不像赵钰那个奸险小人，没啥野心的...咱就想跟你当朋友。”

陈墨忍俊不禁，“何家土匪起家，你父亲这土匪还偏爱做生意，边抢边卖，从西北把生意开到了大齐王城，短短四十年，成了大齐首富。后来你父亲被官府勒索得累了，便散财买官。这当的官越大，他就觉得越难被勒索。可谁曾想，如今整个大齐皇宫的府库里全是你何家的钱，每年你何家还要耗费大量的金钱散给大齐的王公贵族，始终还是逃不离被勒索的命运，且这花出去的钱还越来越多...你和你父亲一样，心很大。”

何道安尴尬地笑着，这家丑可是整个大齐都传遍了。

可陈墨后面的话，让何道安刹时间端正了坐姿，精神一震。

“被这么多家勒索，你们心安吗？你不若想想，如果你们家愿意归于我龙府，那你觉得，会不会节省下来许多钱？是不是可以安心赚钱，不用再在那些世家贵族身上耗费大量的时间？你再想想，那些世家贵族去你们家要钱的时候，我龙府的人把他们压下去，心里爽利不爽利？”

何道安眼中有精光，似是已经在幻想陈墨说的场景。

平日里，他可没少见那些大家贵族趾高气昂地迈入他家门槛，居高临下地要钱，似乎根基不稳的何家能够给他们献上钱财是一种恩赐。

“早就他娘的想在他们身上吐两口唾沫星子了！狗日的，平日里借了我家的钱，签了字画了押，那些贱人出了门就把他们手上的欠条撕了个干净，连掩饰都不掩饰一番，明摆了欺负人！”

何道安想了许久，情到深处便开始怒骂，可终究还是泄了气，面色难看地看着陈墨，“可咱做不了主啊，要是真这么好办，我家老爷子早就来龙府了。这一个不好，我们家的生意一夜间就被那些王八羔子给弄垮了。墨哥儿，他们随便一家，都能轻易搞死我何家，做生意，就这点儿难，一得罪人就遭了殃，谁搞你的你都你知道，不然我家老爷子也不至于四处讨好。”

“再说...我是庶子啊，我跟我大哥和三弟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咱可不能为了夺权弄死他们，更别说我父亲了，他虽然平日里没事就揍我一顿，可他疼我啊，府里的钱我随便花...”

他话还没说完，站在远处的老鬼的声音响起。

“少爷，这小王八蛋说得没错。他们这家子，老大想当官。嘿，老三前年就离家了，非要去与继承主辈遗愿，当天下最大的土匪头子，这何家的生意全部落在了何小王八蛋的手上。前两年的时候，何家的老东西就想要背靠龙府，可谁曾想，一夜之间三成的生意悄无声息地被毁了。”

可他的声音逐渐变得阴森，“可是何家，也要毁了，你父亲要真疼你，会让你去管生意，连带着你一起跟那生意去陪葬？会让你大哥去当官，让你三弟跑去犄角疙瘩当土匪头子，好不受牵扯？”

何道安愣住了，怔怔地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陈墨也皱起了眉头，他知道的终究不多，大多是一些王凰儿这些年去打听来的，还有几分自己的推测。

只听老鬼道：“这些年主子带领大齐将领打天下，国内表面平和，国外纷争四起。可大齐国内背地里却不那么平静，那些世家贵族以往都是压榨百姓，可主子不让了，他们压榨不得百姓，那能如何？只能在你们这种暴发户身上去寻得钱财，你就没感觉这些年去你家要钱的越来越多了？”

何道安愣愣地点着头，声音有些结巴，已是慌了神，“是...是这样没错。”

老鬼继续道：“这国外也不太平，你爹有野心，但终究是土匪出身，没什么城府。在这大齐做生意便是，偏要将生意做到他国，就连那些隐世宗门的生意他都敢去做。这下好了，里里外外全是卖国的罪证，随便一揭发，何家就要被抄家。正好充了国库去，那些大齐皇室的人正想着要你们家的钱看看有没有扳倒我们龙府的机会呢。”

愈说，何道安的脸色愈发苍白。

老鬼提醒道：“噢，你说你爹疼你，你想啊，这几年家族的生意都是你操持的。大事不妙之下，来个大义灭亲，除你以外，何家的人脱得干干净净。你家也没了钱，没人盯着你爹了，平日里你爹也到处都有关系，多少有些人情在，到底是能活下来的。可是你吗？呵呵...自求多福吧，小王八蛋。”

“砰。”

何道安白眼一翻，面色惨白得可怕，一个气提不上来，晕了过去。

“财神...财神，你没事儿吧？？？”

一旁的刘少勇焦急地摇晃着何道安，又看向陈墨，“墨哥儿，你可得救救这蠢驴，他平日里没坏心思的！”

陈墨稍稍挥手，笑道：“只是晕了过去，不碍事。”

刘少勇虽是松了口气，却还是满脸忧色，“那财神的性命...”

陈墨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许久才道：“放心，也不碍事。”

“那便好。”

何道安这才放松了许多。

虽然与陈墨认识不久，但是他有一种直觉，陈墨能救何道安。随知陈墨可能有所目的，且所图不小，但已然无所谓了。

他凝重地朝陈墨道：“墨哥儿既然寻我三人来，对赵钰和财神有所图，那必然少不了我。我刘少勇是个蛮夫，没那么多道道，只要墨哥儿能救财神，便直说要我做什么吧，拿命给你也成。”

只是他没想到。

陈墨只是淡笑着点点头，“你回家吧。”

“回家？”

刘少勇咬着牙，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墨哥儿，求你救财神！”

莽夫。

讲江湖道义，却有点儿笨，笨得让陈墨都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眉毛。远处的老鬼更是长叹了一声，好在是王凰儿心善了一些，长长的睫毛随着那双弯弯的眼睛在眨动着，“刘少爷，你跪下来做什么呀，我家少爷说的是呀，他让你先回家，他是要救何少爷的，你的事情他以后会安排。”

“啊...”

刘少勇呆若木鸡，嘴巴大张，喝了许久的凉风，看了眼陈墨等人强忍着不笑的表情，才带着尴尬的笑容站起身来，挠着自己的脑袋，一时间，他觉得比被两百人追杀还更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许久只有一句“那我回家了。”便逃也似的跑出了偏院。

待到刘少勇逃跑后，陈墨几人才大笑出来。

便连王凰儿对这三人也不甚反感了，甚至有几分钦佩和同情，待到笑过后，王凰儿才看了眼昏倒在地的何道安，朝陈墨道：“少爷，这么个人躺在这儿也不算个事儿啊。”

“不出多久，他就醒了，不急。”

陈墨摇摇头，“你平日里修炼伤筋动骨，在院子里恢复的不也比平常快一些吗？”

王凰儿迷糊的点点头。

而陈墨则是在看着老鬼，果不其然，老鬼有意无意地将目光瞥向了古树，又不去理会了。

不多时，果然那何道安醒来了，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唇如齿白。

他一辈子都觉得自己是坑爹的废物，花家里的钱，给父亲惹祸，哪里都不如自家的那两个兄弟。他觉得自己父子和谐，他人家妾室所生的庶子地位甚至不如狗，可他却能管家里的生意。

可到头来，是他的老爹在坑他。

“何财神，我能帮你，你也能成为这天底下最富有的财神。回去后，你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正好你父亲十天半个月起不来床，趁着这段时间，你好好理一理自家的产业，瞧瞧掌不掌得了权。你不笨，只是一时蒙了眼，你家里的家事我也不多过问，该怎么做全凭你自己，知会一声便好，回去吧。”

陈墨的声音很平淡，耳朵嗡鸣间，何道安全听了进去。

好像有些忘不掉了。

“哇——”

崩溃只需一瞬间，偏院里的三人静静地看着何道安嚎啕大哭。

许久偏院才安静了下来。

身体佝偻一些的青年踉跄着走出了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