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移说的话，让秦氏没有办法接。

她只能一屁股坐在刚刚沈星移搬的条凳上，青黑着脸，半天憋出来一句：“你这是要让我给你下跪赔不是吗！”

沈青悬走到沈星移身边，双手抚了抚她的肩膀：“别哭，哥在，今天一定给你要个说法。”

沈星移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的眼中淌下了两行泪水。

她抬手一擦：“哥，我不是难过，我在嘲笑自己，怎么会这么天真。”

秦氏哼哼唧唧：“哦，现在好了，你们亲生兄妹是要联起手来对付我这个外人了？也对，你们才是沈家人，我这个后娘啊，再怎么做也讨不了你们的欢心。你们最好是把我赶走，那时候你们兄妹俩才自在呢。”

沈青悬正色道：“娘，方才我在外边听不真切，可我也能听出来，这几年一桩桩一件件，星星和明月受到了多少委屈。我在的时候您尚且对她们轻易辱骂，我不在的时候呢？这些年我专心读书，您就这样磋磨我两个妹妹？若是我爹泉下有知，他还能安心吗？”

“青悬，你这是什么意思？”秦氏坐不住了，“这些年我费心费力地供养你读书，家里但凡有点吃的喝的都先紧着你吃喝。你读书写字要笔墨纸砚，哪一样不是当娘的给你挣出来的？你两个妹妹受的那些苦还不是为了你！你现在两个嘴皮子叭叭一碰，就全成了我的错了？你有没有良心！”

沈青悬脸色一变，心神动了动。

片刻后，他缓缓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读书了。”

秦氏顿时哽住了，要骂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差点没气死。

沈星移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哥，你别说这样的话，现在我有路子能挣钱了。”

沈青悬认真地说：“星星，为兄到底不是小孩子了，吸着家人的血给自己博功名，不是大丈夫所为。为了挣钱供养我，让你去辛劳，去抛头露面，我做不到。”

秦氏这时道：“你不读书？你不读书你干什么去！回家来种地吗？你知道你大伯种了一辈子地，才攒了多少钱吗？我去借钱给你备束脩，他掏空了家底才拿出来三十个大子儿！你要是种地，你妹妹也得当一辈子农民！你要是考取了功名，你妹妹就能嫁给秀才甚至举人老爷当贵夫人！你好好想想！”

考取功名，封妻荫子，谁不想？

沈青悬皱着眉头：“可我们家本就没有读书的条件，考取功名固然诱人，可我不能再让家人受苦。大伯挣钱也不容易，全都借给我们，他家又该如何生活？”

他叹了口气：“我心意已决，你们都不要再劝了。明日我就去向夫子请辞，跟着你们下地。”

“哥！”沈星移喊道，“你听我说呀！”

秦氏冷笑一声：“你倒是把责任推脱了个干净。”

沈星移瞪了秦氏一眼：“别吵！你们等着我！”

她本来还想着有所隐瞒，但是现在吵到这里，不拿出点真东西来，这个家算是不会好了。

她先去拿了装绢花的木盒子，一口气把所有绢花都放了进去，又去灶房拿了盐袋子，把十八袋盐都倒了进去。

她两手满满地重新进主屋，把两样东西往桌上一放。

“你们都打开看看，这是什么！”

秦氏先打开了木盒子，里面红的蓝的黄的粉色，各色绢花，挤得满满当当，盒子一开，有几朵还弹出来了。

她有些吃惊，看向沈星移。

还没等她开口，更震惊的来了。

沈青悬动手打开了盐袋子，借着初升上来的月色，白花花的盐闪亮得甚至有些晃眼睛。

“这是……”秦氏的声音有些颤抖。

沈星移淡定道：“上好的雪花盐，我朋友给的。”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能白给你这些上好的雪花盐？”沈青悬面露疑虑。

沈星移大气不喘：“就是我在山里走失的时候认识的朋友，他四处行商，手里有不少好东西。这绢花和雪花盐都是他给我的。”

“这人什么来头？这么好的东西白给你？”秦氏觉得这事儿有些超出自己的认知。

沈星移回道：“不白给，他让我帮他找销路。卖出去的东西，利润我能至少提两成。”

“盐是官营，私运私贩都是犯法的！”沈青悬攥住她的手，“你怎么可以这么冒险？”

沈星移嘿嘿一笑：“就我这盐，拿出去说是私盐，谁信？而且买我盐的人自己也得掂量掂量，私盐可是买卖同罪，他说出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我每次最多只卖两斤，只要没人泄密，这生意可是大赚。”

秦氏这才想起自己今天还被沈星移塞了两个大子儿，连忙掏出来问道：“这钱，就是你卖盐得的？”

沈星移点点头：“我今天回来这么迟，其实就是去找我朋友拿货了。隔壁买了两斤，徐大婶家也买了两斤，这还不止，隔壁王桃嫂子还要了绢花呢。娘，哥，书咱照样读，可日子不会再继续苦了。”

秦氏和沈青悬都没有说话。

理智上，他们知道这是不对的，犯法的，一旦被发现，那可是要坐牢的。

可情感上，他们知道这私盐可不是一般地赚，就算只能拿到两成的利润，但盐根本就不愁销路，一定能挣得自家脱贫致富。

沈星移见他们都不回答，于是继续说道：“娘，我用这钱买您一句道歉，能买到吗？”

秦氏这才大梦初醒般，“啪啪”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是娘的错！娘向你道歉！星星，你原谅娘吧，娘也是因为穷苦，没有办法。以后娘一定待你和月亮好！”

她这操作让沈星移有些震惊，没想到秦氏还有自扇耳光这一出，拦也没拦住。

此时听了她的话，沈星移连忙道：“娘，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毕竟您还是顶着压力，硬是没有改嫁，给了我们一个家。以后，咱们齐心协力，好好地拉人头卖东西，挣多多的钱，供哥读书！”

沈青悬握紧妹妹的手：“若是太苦太累，一定要及时跟我讲。我也会努力读书，不会辜负你的！”

话总算是说开了，家人的关系也算是缓和了许多。

只是这盐……

三人互相看看，这么多，可怎么卖出去呢？

突然，沈星稀的声音从主屋外传了进来——

“娘！我好饿！咱们今天到底吃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