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留院观察躺了一晚的宋阳从病床上坐了起来，面如死灰。

他确信关于修仙世界的记忆不是梦或是幻想，也确信他已经回不去了。

眼前的现实依旧冰冷，要工作，要加班，要应酬喝酒。

不能拥有为什么还要让我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啊？

这波是杀人诛心。

……

没办法，生活还得继续，宋阳看了看手机，八点正好，他忍着碘伏给伤口处带来的刺痛，利索地穿好衣服，叠上被子，回头就看到病床旁护士小姐姐很贴心地摆好的单据。

除了急救费和一晚的住院费，还有零零散散十几张单子，都是连夜做的各项检查，宋阳以前的入职体检都没做这么详细。

反正有肇事者赔钱，他也犯不着替别人节约。

听医生说，那位在巷子里开着老头乐横冲直撞的肇事司机已经被当场抓住，扭送到了派出所，并且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现在就等正义的裁决。

宋阳拿上票据，转身出了病房，赶巧迎上了昨晚值班的医生，二人就随意闲聊了几句，医生也热心地送宋阳出去。

他们经过缴费窗口时，几人的吵闹引起他们注意。

是有几人蹲在窗口下，都是质朴的打扮，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在用方言打电话，从几个字眼可以听出是在借钱，但对方百般推脱，不肯借。

旁边的大妈则不停埋怨，说男人无能。

还有一个小男孩正牵着一个老大爷的手，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宋阳看愣了神，他回忆起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他牵着爷爷的手，看着盖着白布的父母被推向太平间，表情也如眼前这个小男孩一样木讷……

“干嘛呢？”医生看宋阳发愣，提醒道：“你难道还想帮他们啊？”

闻言，宋阳收起心底的情绪，玩笑道：“要不把他们的账记那个肇事老头儿身上？我这人善良，看不得人间疾苦。”

“那您可真是大善人，但这家的小女儿情况不容乐观，神仙来了也不顶用，你还是给那老头儿留点儿养老金吧！”医生语气遗憾道，“这种情况我可见过太多咯，但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无能为力。”

“神仙吗？”

宋阳想到了自己昨晚的际遇，如果在修仙世界里面修行一段时间再回来，说不定能帮上一二，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用太乙玄针啥的扎一下就能治好。

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最后还能赚个“神医龙王”的名号。

……

“得了，走吧。”医生见宋阳不挪步，就顺势一推，叮嘱道：“你也别替人家操心了，出去以后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别再回来了啊。”

宋阳再次道谢后转身往外走去，如此一来他也想通了一些事情。

没能求仙问道是有些遗憾，但遭遇车祸还屁事没有他也该知足了，已经是比很多人幸运，指不定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离开医院这个让无数人破产的高消费场所，宋阳把一些杂思抛到脑后，直奔不远处的派出所。

医院和派出所同属一个辖区，相隔并不远，也就几个红绿灯的距离，宋阳动动腿也就能到。

到了派出所，宋阳很顺利地找到昨晚出警的警察，他们还在等着医院的消息，但却没想到受害者居然亲自过来。

毕竟宋阳的状况关系着拘留室里那位的下场。

宋阳被带到拘留室，但他只是远远地看着铁栏杆里面的老头儿。

“这老大爷是惯犯了，老伴走后，就组了个老年飙车队，经常大晚上和一群老头老太太把老年代步车往三环上开，昨晚心血来潮，说是想挑战一下雨雪路面。”年轻的警官略带无奈地笑道：“代步车四十码都开不到，上机动车道多危险呐！”

“而且喝了点小酒……”

“还肇事逃逸……”

说话的时候，警官看着宋阳的眼睛，想知道宋阳的态度。

估计他也是希望老大爷能从轻处罚，否则无证驾驶外加酒后肇事逃逸，牢狱之灾是跑不了的，不知老大爷那把老骨头扛不扛得住。

“挺热血的，但退休金不能用在这上面，害人害己。”宋阳肯定地点头回道：“或许我可以帮忙。”

“你是指？”警官似懂非懂地歪头问道。

“嘿嘿，就是你想的那样！”说着，宋阳掏出一大堆医院的单据和发票。

“除了基本的医疗费用，什么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都给我安排上，不过分吧？”

听到宋阳的要求，警官点头一笑，受害者打算私了，他这边也好办一些。

现在刑事案件已经降级成了民事案件，双方只要协调到位，该赔多少赔多少，老头子基本是可以回家了，宋阳也无大碍，还拿了赔偿，双方皆大欢喜。

一整个早上的时间，肇事老头子和宋阳在调解室达成和解，老人同意支付赔偿，并表示下次不再犯了，这钱宋阳自然也拿得心安理得。

一切手续结束，宋阳痛痛快快地往警局外走，手机上刚到账的两万块让他心情恢复愉悦。

乐呵之际，走廊拐角处走来的两个警官议论的话语勾起了宋阳的兴趣。

“听说隔壁辖区诈尸的女大学生出现在我们辖区了！”

“可不是嘛，监控也拍到了，目击者的报警电话也接到几通了，说不定所长让我们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呢！”

“哎哟，但愿别是吧，多吓人啊！”

……

宋阳停住脚步，看着两个警官走远，又愣了片刻。

“诈尸？女大学生？”

这两个刺激的字眼随随便便都能让营销号写出几十篇沙雕文章来，但这话却是从警察嘴里说出的，宋阳属实是有些好奇。

但经过昨晚的遭遇，现在发生任何不科学的事他都不会感觉惊讶，甚至想去会一会那个诈尸的女大学生。

不过这事儿他也没多想，当他走出警局的时候，手机响了，是领导打来问他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不来上班。

而刚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的宋阳实在是无心工作，甚至有点恼火。

他今天虽然净赚一万多，但积蓄还是没殷实到可以让他挺着腰板和领导刚正面的程度，他只好唯唯诺诺编了个感冒的借口，还说因为喝了酒，现在不能吃头孢，又借机请了一天假。

他并没有告知实情。

今天是周五，如此一来，他就有三天的时间可以好好调整一下心态，从那不切实际的修仙梦里彻底挣脱出来，回归现实。

坐上回家的公交，宋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窗外的行人和建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无聊刷着手机，“诈尸的女大学生”果然是上了同城头条，说是从市人民医院太平间跑出来的。

网友议论纷纷，宋阳也就看个热闹，说不定又是什么网络营销、炒作什么的呢。

到了站，宋阳去常去的小吃摊买了今天有些迟的早餐。简简单单一杯热牛奶，两个包子和一个卤蛋，这就是他平常一天的开始。

走过昨晚被撞的路口，宋阳终于是安全进了巷子。

现在一瞧，巷子里确实刚好可以让那种老年代步车通行，但能不磕碰地开出来，还是需要些技术，但那个老大爷想不到要踩刹车就挺离谱。

宋阳也就看了几眼，然后在四通八达的小巷子里绕了两分钟后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住处楼下。

他只想吃了早饭，往床上一躺，补会儿觉。

正当宋阳迈开步子，跨上楼梯之后，他隐约听见身后传来阴恻恻的女声，“糟到腻呢……”

这声音怎么形容呢，听得出来是汉语，但每个字的语调都不对。

他悠悠转头，向右后方看去，却没见到人。

“握找了你耗揪……”声音是从左边来的。

同时一个白色的身影朝宋阳扑来，看着隐约是一个满脸血红的人型生物。

“妈耶！”

宋阳当即吓尿了，猛地一后跳靠在栏杆上。

他怎么着也算是一个去过修仙界，见过世面的人了，但眼前这可怖的景象还是让他头皮发麻，要是现在是晚上，他已经没有了。

宋阳很快就想到报道里的“诈尸的女大学生”，但他毕业已经三年，早和班里的女大学生断了联系，而且也没祸祸过哪个纯情少女啊！

眼前这位是谁？

为什么找上自己？

不过她的动作不是很灵活，如此一扑，竟是没站稳，往一旁的垃圾桶方向倒去，成功打翻垃圾桶，被垃圾埋住。

在还没有推行强制垃圾分类的蜀都，这简直是个灾难。

她长发披肩，油腻的头发和用过的纸巾、泡面渣混杂在一起，团成一坨，脸上的血迹乌黑粘稠，黏住一些垃圾，白色的衣服，或者说是白大褂，就像是画板一样，沾染了各种油腻的颜色。

对面的女人竟显露出兴奋的神情，推开垃圾袋，向宋阳爬来，头发披散，颇有贞子的神韵，但不可怕了。

不过宋阳还是不敢靠近。

此时，女子还是一脸激动，双手撑着地对着宋阳咧嘴一笑，字句稍微清晰地说出：“不记得了吗？我们签订过魂契！我通过魂契感应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