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微凉，质子府内一片漆黑，仅余书房一盏孤灯还亮着。

书房内，萧执安在案几上专注地执笔泼墨。

裴煜走进来，施了一礼，轻声道：“主子。”他稍稍停顿，用余光打量了下萧执安后，才开口，“有两个消息，一个有趣的，一个……不好的。”

萧执安置若罔闻，写字的动作行云流水，未有一丝停顿。

裴煜抿了抿嘴唇，又道：“有趣的事是……听闻今日下午平安郡侯府内传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哭叫求饶声。”他偷眼看了下萧执安，继续道：“后来有人打听到，是郡侯府的三小姐把大夫人给打了……”

“哦？”萧执安持笔蘸墨，表情似笑非笑，“这和我有关系吗？”

“呃……”裴煜摸摸鼻子，小声嘟囔：“今儿上午您不是才和岳家的三小姐见过面嘛……”还把大邺城中那群纨绔给揍了。

萧执安斜了他一眼。

裴煜瞬间脊背一僵，慌忙把嘴闭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萧执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吩咐：“去给赵良才找点麻烦，让他这段时间都别想出赵家的门。”

裴煜意外。

主子韬光养晦，隐忍多年，今儿怎么会为一颗棋子破例？

“怎么？”萧执安睨了他一眼。

裴煜一个激灵，忙道：“那其他人用不用也……”

“不必。”萧执安说：“为首的是赵良才。他不动，其他人自然不敢出这个风头。”

裴煜了然点头，随即又问：“那挨打的还有岳家的三公子……”

“不打紧。”萧执安眼底带了一抹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岳家的人，她会处理的。”连大夫人都敢打，还会怕区区一个三公子吗？

裴煜面露疑惑。一个姑娘家的，要怎么解决？

萧执安似乎并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遂问了句，“呐，不好的消息是什么？”

“呃……”裴煜表情一凝，“探子来报，漠北出事了。”

萧执安继续写字，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两个月前，漠北王月擎天被杀。”

萧执安的笔尖一顿，“那……”她呢？

裴煜知道他想问什么，“月昭星替父报仇，最终力竭，战死沙场。不过探子已经把他们的尸首送到月部去了，但是有一点很奇怪，他们并没有发现月煦阳的尸首……”

裴煜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萧执安仿佛听不到一般，就保持着握笔的姿势一动不动，连墨汁滴落在宣纸上都毫无所觉。

许久之后，他长吁一口气，左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紧接着，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主子！”

裴煜大惊，慌忙从柜子里翻出药，让萧执安服下。

他忍不住劝，“主子，咱们隐忍谋划了这么多年，只要熬过冬至就可以拨云见日，您可千万不能一时意气……”

萧执安抬手，打断了他。

许久之后，他吐出一口浊气，扭头问裴煜，“她走得……”

裴煜生怕他再受刺激，忙点头，“嗯，探子说，是笑着倒下的。”他语气满含钦佩，“她一个人杀光了敕勒部一百零八骑，为漠北王报了仇。”

萧执安闻言笑了，眼中似有泪光闪过，“是啊，她就是这样啊……”

大漠孤烟，黄沙飞扬，红衣鲜艳，肆意张扬，无畏无惧……

只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他下意识的抬手，似要抓住眼前一闪而过的那抹艳红，可是却徒劳扑空……

许久之后，萧执安才长叹一口气，缓缓摆了摆手，对裴煜道：“你也下去吧。”

裴煜面露担忧。

萧执安没再理他，握着笔，低头继续写字。

裴煜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退下去了。

宣纸被墨汁晕染了好大一块印记，漆黑阴沉。

萧执安仿佛没看到一般，自顾自地在上面继续写着。

只是，每次落笔之间，他的手却抖得好似有千斤重……

晚秋的凉风带走了月光，乌云飘然而至，连星星都被遮住了。

亥时已过，院子里静悄悄的，书房的灯却依然亮着。

窗棂处突然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声，瞬间引起了萧执安的注意。

一抹淡青色的身影悄然从窗外翻了进来。

萧执安眸光一闪，透着决绝与狠厉，握着笔的手倏然收紧。

这么多年了，还不死心？既然如此，就别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