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但凡遇事谈判，不过都是明面上的实力较量和暗地里的心理较劲。

杨牧之之所以如此相问。

就是因为觉察到了几个疑点。

首先燕公子是忽然出现，时机的恰到好处，很难不让人怀疑不是刻意为之，那么也就说明了他极有可能一直都在。

以此推理下去，看似巧合，实则抓住了他们谈话时怕被人发现的心理，慌乱之间，已然占据了场面上的主动权。

而刚一出现，就是来找东北的虬髯汉子萧星萧推官，明面上为的是他兄弟的娘子之死。可奇就起怪在这里，一个能在阳县只手遮天的人物，死了一个不相干的小人物，凭什么能让他大半夜来死牢里找一个将死之人？

其中目的，恐怕不会简单。

大人物找上小人物，自古以来，事情从来都不会像清水那般透明清澈。

退一步讲，即便这里勉强算他的一个下榻之处，来这里只是一时兴起，杨牧之心里也能笃定，此人今晚必然是遇到了不能解决的麻烦。

再从刚才他和萧推官彼此之间的言语交锋来看，当这个燕公子拿住萧推官的命脉之后，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调转话头，问及自己。

谈判学上典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样做的目的，一是为了故意冷落萧推官，为了下一步的谈判增加筹码；二来则有可能是为了自己，是搂草打兔子？还是另有所谋？

杨牧之无法得知。

“杨英雄这般问我，看来是要为萧推官出这个头了？”

燕公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笑了起来，继续说道：“也罢，长夜漫漫，权当说个乐子，你们好生听着，案件其实很简单。”

【昨夜酉时，本县已故推官之妻陈氏，在家中身亡，发现人是她家邻居，王氏。

王氏是一名寡妇，自从陈氏的丈夫，也就是我们萧推官的好兄弟陈匮死后，知她日夜难眠，寝食难安，于是每天傍晚都会去看望陈氏，昨夜她因临时有事，去得晚了，见没人答应，便推门进去，进而发现陈氏倒在院落里，已经身亡。

仵作和接生婆共同检验，发现陈氏并未受到侵犯，身上倒是布满了青紫色的淤痕。

而且现场另外发现，有一些巨型爪印，颇为凌乱，似鹰爪形状，但却大上几倍不止。

因此，本公子再次询问王氏，问她是否知道陈氏另有仇家，王氏声称中午路过她家的时候，听到里面有男人的声音，透过窗间掠影，能见二人亲热有加，以为是有了新欢，便没再多问，想着晚上再去扯闲篇。

所以，本公子认为，此女是死于他杀。

但是现场的巨型爪印，又不似人间之物，李知县凭此一口咬定是妖物作祟。】

杨牧之听罢，心中陷入沉思，但是目光直接越过了眼前的燕公子，而是直接盯着那边的萧星，从他的神色当中，能够明显看出，他已经陷入了极端的愤怒当中。

于是杨牧之赶紧向燕公子问道：“听闻燕公子是阳县有名的大官人，平日里事务繁忙，日理万机，小人不知区区一个小妇身死，何必牵连您深夜造访呢？”

之所以这样问，就是为了拉开萧星的注意力，以免让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二来也是为了反将燕公子一军，意在试探出他的真正预谋。

燕公子虽然看起来像个白面书生，实则也是一个人中精怪，只见他笑了笑，直接转过身去，径直走到了那萧星的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出来跑江湖嘛，说要杀你全家，就要杀你全家，现在有人抢了我的雅兴，本公子当然生气咯。”

“我他妈的整死你！”

萧星瞬间涨红了双眼，一个虎扑几近跃至栏杆，恨不得伸出手来将眼前的燕公子撕成碎片。

可惜，四条铁链限制住了他，仅差一个身位，萧星就能触碰到燕公子的身体。

“嘘...”

燕公子未曾慌乱半分，一根细白手指比在唇间，眼神里带着柔光：“保持住这幅愤怒的表情，实在是让我享受极了，来人，取笔墨记录画下。”

萧星紧咬着牙齿，虬髯满面的脸颊也因憋气而涨得通红，鼻间的气息犹如烈火一般，连在对面的杨牧之都能感受得到他那切齿的愤恨。

“看你生气的样子，我总是能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愉悦，就是这种感觉，才让我一直留你到现在，你现在的样子，可真真是太可爱了。”

燕公子声音忽然调皮起来，杨牧之听在耳里，莫名的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抖了好几次才将心头的恶心感觉抹去，抬头再看时，那燕公子已经走回了奢华的房间里。

不过须臾间，画师已将萧星的神态画在纸上，一路小跑着追上燕公子递予他。

燕公子手里拿着画作，声音变得飘忽起来：“你是要真相，还是杀我呢？”

灯影绰绰，忽明忽暗的灯光将他的身形照得十分诡异。

杨牧之刚想张嘴说话，反倒被那边许久没说话的四川汉子白宽抢了先：“那个和陈氏偷情的男子，是不是你府上的贾祥？”

“贾祥？”

燕公子听到名字后回过头来，慢慢走到了白宽那间牢房面前，“确实把你给忘了，方才你说的那个贾祥，也偷了你娘子吧？”

白宽将脑袋转至一边，望向还在因为愤怒而全身颤抖的萧星，喊道：“狗日地，黑瞎子都打立正咯（只手遮天），龟儿子，老子找回我当男人的面子！”

“我要查清真相！”

“来人，将他们三个都放出去。”

燕公子这一次答得极为干脆，“就以杨英雄的赌约为限，昨夜你说你能引雷劈开牢笼，你输了，但是我仍然可以给你五个时辰，查出真相，是生是死，由你掌握乾坤，昨夜你说正义的天雷迟早会劈下来，我倒是很想见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