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年年醒来后，知道是好心人见她昏倒，送她进了医院，甚至还把医药费给结清了，忙追问好心人的名字。

从护士这里，齐年年第一次听到任瑾时的名字，奇怪的是，她记忆中明明没有这个名字，却莫名地会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压了下去，齐年年现在急着要出院，她已经旷工一上午了，已经做好迎接来自刘姐的狂风暴雨的准备了。

顾不上护士的阻拦，齐年年边往公交站牌跑去，边给刘姐打电话。

“喂，刘姐，对不起，我昨天晚上晕倒了……”

齐年年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姐打断了。

“齐年年，你被解雇了。无故旷工，甚至丢下店铺不管，大门没锁导致店铺失窃，你的工资根本都不够赔偿店铺的损失。下午我会把损失清单扣除掉你的工资后发给你。三天之内，把店铺损失补上，我就不往上报你的事情，免去你再背上法律责任。齐年年，对你我已经仁至义尽，除了还钱的事，其他的就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说实话，这一刻，齐年年真的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自父亲出事后，苦苦支撑了这么久，她以为自己面对再多的风波都不会再比刚回国那时候更绝望了。

可惜，她高估自己了。

茫然走在大街上，齐年年的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她手中握着的手机响起，才恍然回过神，看到是妈妈打来的，调整了一下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接通电话。

“年年啊，你在哪里啊！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呢！”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又带着些颤抖，似乎在害怕什么。

齐年年担心妈妈是不是又被神神叨叨的邻居给吓到了，忙安慰道：“妈，你别怕，我昨晚上上夜班，现在下班了，这就回去陪你……”

正说着，电话那头突然换了个恶狠狠的男人的声音，“喂！你就是齐正隆的女儿是吧！你爸在我这边欠的三百万还没还呢！你给我赶紧回来，晚了，我可就不保证你妈的安全了！”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突然冒出来的三百万，甚至还找到了家里，直接威胁到妈妈的生命安全，明显就是高利贷的行径，这让齐年年慌乱不已。

拦下一辆车，齐年年坐上去后，第一时间给爸爸从前的助理郝先生打了电话，询问有关高利贷的事情。

让齐年年失望的是，郝先生也不知道齐正隆是否有借过高利贷，对此也无能为力。

这样明显躲避的态度，齐年年并没有什么感觉。

这几个月以来，她已经见识过太多人走茶凉的事情了。至少郝先生还愿意接她的电话。

对母亲的担心，让她根本无暇顾及别的事情，以至于她在收到其他两份兼职工作的辞退信息后，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就关上了。

倒是司机有注意到，似乎有一辆黑车，一直在尾随着他们。

司机有心提醒，但在听到齐年年跟人打电话时，提到高利贷这样的字眼后，司机怕惹上事，最终选择了沉默。

齐年年赶回家，发现家门口围了不少人，对着他们家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嫌弃。

一直对他们家不满的邻居王大妈最先注意到齐年年回来了，忙围了过来，指责道：“我说你们家到底怎么回事啊！之前给做死人的活计，也不避讳住进鬼宅，现在又把高利贷招到家里来，万一殃及到我们怎么办！”

王大妈的责骂带动了一圈人的情绪，他们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指责齐年年的妈妈疯疯癫癫，齐年年也是天天不着家，一个个都不正常，还惹上了高利贷。

忍耐了许久的齐年年终于在此刻爆发了，“够了！都给我闭嘴！一个个自己家污糟事不去管，天天对着别人家说三道四，你们舌头要是太长的话不如直接剪了。你们也知道我从前是做什么的，不怕死的只管继续围着，我不保证哪天不会发起疯来重操旧业！”

一番话，成功让一群人闭了嘴，王大妈虽然头硬，但也确实怕齐年年会发疯，啐了两口忙回家锁紧了大门。

齐年年开门，第一眼先搜寻妈妈的身影，看到她缩在角落里，一直在低声抽泣，但好歹身上没什么外伤，看起来不像挨打了样子，心疼之余到底松了口气。

这才一一看过家里四散着的五六个大汉，为首的一个光头坐在沙发上，脚翘到茶几上，正美滋滋地打着游戏。

见齐年年回来了，甚至还笑了笑，“呦，小丫头终于回来了啊，先等等，让我把这盘游戏打完，咱们再聊正事啊。”

齐年年被这诡异场景给惊呆了，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放下包，抬起手表示自己啥武器都没有，勉强维持着镇定走到她妈身边。

齐母看到女儿过来，一下子就抱着女儿哭了。弄得齐年年想偷偷问她怎么回事，都没法问。

倒是旁边那个男的特别不屑的说道：“一把年纪的女人了，还没自己闺女有出息。”

见齐年年怒瞪他，他又道：“小丫头片子胆子还挺大，刚在门口吓唬人倒是有那么回事，比齐正隆那个窝囊废强。嘿，你还别这么瞪着我，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什么都没做了，一直耐心等你回家。毕竟我们就算是高利贷，也是讲究先礼后兵的。”

这时候，光头老大的游戏也打完了，收起手机，把嘴里叼着的烟给掐灭了，赞道：“老三这话说的不错，时代在进步，我们也要文明收账。”

说罢，光头老大看向齐年年，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小丫头年纪不大，胆量倒足。齐正隆别的本事没有，倒养了个好闺女。介绍一下，鄙人姓韩，你可以叫我韩老大。”

齐年年不耐烦跟他们闲扯，直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说我爸欠了你们三百万？明明我爸生前所有的债务，我这边都一一核对，变卖一切资产都还完了。账目上根本没有这笔欠款！再来，如果有的话，为什么我爸刚去世的时候你们不来，偏偏过了这么几个月了才来收账，这其中摆明了有问题。”

见齐年年这么顶撞他们的老大，屋里站着的一个脾气火爆的男的走过来，抬手就要打下去，被站在一旁的老三给拉住了，使了个眼色，让那人推了下去。

齐年年在那人抬手那一刻，下意识的闭眼护住妈妈，倒是没注意老三这个眼神。

韩老大道：“齐大小姐这话说的，可真是让韩某人伤心。那个时候齐正隆刚死，你们家又一堆烂摊子，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的，韩某人于心不忍，这才晚几个月上门收账。给你们准备的时间。哪晓得你们如今连帐都不认，可真白瞎了韩某人的善心啊。”

齐年年从前没接触过高利贷，但也在电视上看过一些，高利贷的凶神恶煞这群人倒是符合，但凶神恶煞之外还平添了这么做作的表现，真让她一阵恶心。

韩老大说完就拿出一份文件，是齐正隆跟他们借款的签的合同复印件。

齐年年警惕地拿过来检查，但即便是复印件，她依然一眼认出，最后的签名是她父亲的惯常签名的笔迹，甚至那个按在旁边的清晰的指纹印，她都认出那是他父亲右手大拇指的指纹。

看着这份价值三百万的合同，齐年年在那样诡异的环境下，突然一晃神，陷入了回忆中。

为什么会这么熟悉，因为在齐正隆跳楼自杀后那段时间，齐年年已经数不清自己处理过多少由齐正隆签下的这样的借款合同了。

从前那些欠款，是齐年年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变卖了所有家产才勉强还上的。

还完钱之后的她带着还沉浸在丈夫离世悲痛中难以自拔的母亲，四处找地方住，那个时候他们全部加在一起，也不过一千五左右。

齐年年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找了多久，才找到现在这个从前死过人被称作是鬼宅但房租够便宜的房子，用身上仅剩的钱交了一个季度的房租，这才不至于流落街头。

因为家里变故，导致她没毕业就辍学回国，所以她的学历在外人看来只是高中毕业。

更悲催的是，齐正隆生前是个太耿直的人，不懂变通，在生意场上得罪了太多的人。

他的破产自杀，未尝没有这些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如今只剩齐年年和柔弱不能独立的齐母，他们虽不至于赶尽杀绝，但也不会好心放过。

于是齐年年在这个城市里就像是遭到了封杀一样，一份正式的工作都找不到。

直到最后找到了三份打杂兼职工作，白天晚上轮着班地去工作，这才勉强够支撑自己和母亲两个人的生活费与房租。

那么难的一段日子，齐年年都咬着牙撑过来了，可是今天一切又似乎把她打回了原点。

“嘿，小姑娘，这是看走神了？”

韩老大对着齐年年猛一打响指，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面对这样一份他们必须要还上的合同，齐年年就算再硬气也没办法硬刚了。

“韩老大，首先谢谢你没有在我们最难的时候找上门来，今天虽然突然过来，但到底没有伤害我妈妈。”

韩老大听到这话，不由地笑着点点头，对旁边的小弟感叹道：“看吧，文明收款还有好处的，客户也会变得很客气，一切都这么和谐～”

齐年年没忍住，嘴角抽了抽，她真的很想问这位韩老大是不是戏精学院毕业的。

“目前我们家这情况您也看到了，确实一时半会还不上。而且说实话，对于这笔欠款，我和母亲都是不知情的，如今虽然有这份合同，我们也没办法完全确认，必要时还是需要经过鉴定的。”

韩老大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看起来被齐年年这样质疑是很不开心的。

但齐年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不如这样，我不赖这笔钱，但需要时间。拟定一个数，我每个月固定还给你一部分，直到还清为止。如何？”

韩老大被齐年年这样胆大无畏的话给气笑了，“小丫头，是谁跟你说，文明收债就可以被肆意顶撞，还不会发生流血事件的呢？”

齐年年这会儿确实是一幅破罐破摔的模样了，说出来这样的话，她自己都觉得对方不可能答应。

可又能怎么办呢？现在就算让她去偷都偷不到这三百万去还债，只能一点一点还。

就在齐年年以为事情谈崩了的时候，韩老大话锋一转，突然问了一句：“来之前我调查了一下，你之前在国外学过那个什么……就伺候快死的人，叫什么服务来着？”

齐年年愣了一下，心道话题怎么突然扯到这上边来了，但还是听话回应道：“善终服务，为将死之人提供心理辅助治疗，满足他们的心愿，让他们可以了无遗憾地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行程。”

韩老大笑了笑：“这活听起来还挺高级，不错，就是这个，善终服务。”

笑过两声，韩老大突然放下翘在茶几上的脚，坐直了上半身凑近齐年年，眯着眼睛和声问道：“现在，有一笔能让你还钱的买卖，做吗？”

那一刻，齐年年脑海中蹦出了电视剧中，但凡提到“买卖”就会出现的众多血腥的画面。

齐年年觉得，她这辈子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