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阿八一个晚上的审问，又冷又饿的希洛把所有事情都招了。

她交待自己原是布尔韦司星的贵族女子，为了反抗家族安排的联姻，付了重金悄悄托人安排她离开并到另一个星区安顿下来。只是所托非人，才走到半路，就被扔在卡帕星上来了。

“真是又傻又蠢。”罗耳边吃早餐边听阿八的报告，“那失踪的这段日子，她到底干嘛去了？”

在来到卡帕星之后，人生地不熟的希洛先是来罗耳这里租了个房子，过了好一阵子前所未有的自由自在的日子，认识了不少新朋友。

但很快，她的钱便用得差不多了。她所谓的新朋友便给她找了条挣钱的路子：帮地下黑市存放及运送违禁品。在704房搜出来的那盒芯片就是赃物之一。

可惜没干多久，希洛就得知布尔韦司星发布了针对她的宇宙通缉令，吓得她连蜂巢之穴也不敢回，只能一直在地下黑市中东躲西藏。

罗耳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摇了摇头，问：“有供出来是替哪个黑市商人做事吗？”

阿八：“有，是做军火生意的西奥多。”

“呵，事情越来越有趣了。”罗耳放下手中的刀叉，“红肤西奥多，是他吗？”

“正是。”

罗耳拿餐巾纸擦了擦嘴上的油渍：“怪不得那女孩有全套防护盔甲和重型激光电刀，我先前就纳闷了，这么好的装备哪是一个落魄之人会拥有的呢。”

阿八把军火商西奥多的资料投影出来。那是一个身高三米、满身红色腱子肌肉的光头硬汉。几十年前C区地下城刚建来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从事武器买卖的勾当了，在黑市资历深、威望高，性格极其暴躁，一个不顺心就会大开杀戒，与其说是生意人，倒不如说他是一个暴徒匪子更为合适。

罗耳把玩着手里的餐刀：“把黑白两道都得罪透了，这个小姑娘也真是厉害啊，几条命都不够她赔的。”

阿八：“已经在子弹太空舱储备好了足够维持90天生存的食物和用品，随时可以准备发射。请问你打算把希洛-奥古斯汀送到哪个星区去？”

罗耳撇撇嘴：“还给子弹太空舱这么好待遇啊？随便往大街上一扔不就完了嘛，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有保卫队来收尾。”

阿八：“收到。现在就派安保机机器人执行命令。”

“哎！等等。”罗耳转念一想，她也是遭人利用的，好歹也是一条人命，便叹了一口气，说：“我还是先去和她聊两句吧。”

来到4层审讯室，罗耳看见被关了一整夜的希洛匍匐在地，一动不动，全然已经没有了刚被抓捕时的锐气。

罗耳拉了张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耐着性子说：“那盒芯片我会帮你还回给黑市军火商西奥多，他之后不会再找你麻烦的了。说吧，你还可以躲去哪里？我人好，送你最后一程吧。”

可那希洛像一滩软泥一样躺在地上，并不搭话。

罗耳以为她还在使小性子，便故意提高了声音：“行啊！想做一回有礼貌的好人原来这么难，那就不做了！阿八，把她扔到大街上，让保卫队的人放逐回布尔韦司星去吧。”

在旁的两个安保机器人随即拉起希洛的双臂，把她拽起来。可希洛依旧垂着头，没有半点挣扎，身体柔软得像一张可以随意揉捏的布一般。

罗耳心中生疑：“阿八，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被关傻了吗？”

阿八：“不啊，昨天晚上她把所有事情都招认完了以后还吃了两大包压缩粮，胃口好得很。昨夜凌晨开始躺下来睡觉，就一直睡现在了。”

罗耳快步走过去，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只见她的双眼睁着，但瞳孔一片涣散，手脚疲软，像是中了什么迷毒似的。“不对啊，你看她的眼睛根本不是睡着了好吗？有做过生物检测吗？”

阿八：“一直有对她做生命监测，到目前为止所有指标都没有异常。”

罗耳瞄了一眼旁边的屏幕上的监测指标，果然每一条的数值都是在正常范围内的。

“可真鬼了！”放开希洛，罗耳细细琢磨了一下，便命令阿八：“帮我把住在4号楼第502房的唐纳德博士请过来吧。”

唐纳德博士是罗耳在卡帕星上为数不多的可以交心的朋友之一。

他的年纪要比罗耳小一点，虽然本身是多个生物和科技专业领域的顶尖人才，外表看起来也是一个典型的科学研究人员，但内心却藏着一个诗人梦，素日里闲着没事，逢人便会吟诵他那根本不入流的小诗。

唐纳德博士很快便到了，一见到罗耳，开口便说：“啊！到底是哪一阵清风，把我带到挚爱的朋友身边来呢？”

罗耳早已习惯了他这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说话方式，面无表情地应对：“这里是地下城！没有风！我也不是你的挚爱！快过来帮忙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机器人早已把希洛抬到审讯室里的手术床上了。她仍旧睁着空洞的双眼，没有任何自主意识地瘫躺在上面，像一具不会说话的木偶。

唐纳德博士走到手术床边，认真地把生命监测器上的数值都读了一遍，用奇怪眼神望望罗耳，憋了半天，说出一句话来：“啧啧啧，你和她玩了什么把戏啊？这可是尔韦司星的贵族小姐姐，你也真下得去手，就不怕被她的母星追杀？”

罗耳马上黑脸炸毛：“你还能龌龊一点吗？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她就是我之前的一个租客，想回来偷东西被我抓到了。就关了一个晚上而已，没想到居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唐纳德博士轻手轻脚地把希洛翻了个背朝天，拿出自带的手术探测枪在她颈后探测，试图通过她的个人生物芯片对她进行唤醒。

唐纳德博士手上的手术探测枪发出暗红色的光，在后颈的一寸寸地仔细划过，偶尔能看见皮肤下有微弱的蓝光一闪而过。

“好奇怪啊，这女孩身体里好像被埋了两块芯片。”唐纳德博士放下手持监测仪，擦了擦头上的汗，用手指小心地按压着她的脖子，又摇了摇头，随后把悬在手术床上方的全身扫描仪拉下来。

罗耳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不会吧？两块芯片不可能共存的呀，会有互斥反应，不是吗？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呀。”

“焦急是人性里最糟糕的情绪，是成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唐纳德博士慢悠悠地说着，“等扫描结果出来不就都知道了嘛。”

罗耳拗不过，只能乖乖地闭上嘴巴。

唐纳德博士把双臂交叉放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旁边屏幕上扫描仪出来的结果。

全身扫描仪把希洛身体内所有器官都进行了成像，并且分离出血液循环、神经系统、内脏器官、骨骼分布等等十数种不同的图层。唐纳德博士把景象拉到神经系统图层，并把颈部位置的图象放大，用短小的手指指出图象里两处不起眼的地方：“你看，她的后颈有两处神经密集的地方呈现出不自然的漩涡状，刚才的手持探测仪也显示此区域的钛元素合量为正常的两倍，很明显就是同时存有两块生物芯片。”

罗耳：“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唐纳德博士悠悠然地给罗耳科普：“虽说大部分宇宙有智生物只一个大脑，就算植入了两两块芯片，理论上也只能控制最先被植入的那块。最为重要的是，人体生物芯片信息传导是单向的，即只能由大脑控制芯片，芯片不能反过来控制大脑。但是嘛——”

罗耳竖起双耳，心急火燎地等他把最重要的部分说完。

唐纳德博士突然闭起双眼：“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事难料，谁也说不清，道不……啊！好痛！”

罗耳用力地揪着唐纳德博士的耳朵：“给我说人话！”

“哼！一点诗意都没有。”唐纳德博士揉揉被扯得生疼的耳朵，“我估计她身上第二块被植入的，并非传统的单通道芯片，而是可以反过来挟制大脑和神经活动的异型芯片。但没接触到实物之前一切也只能是猜测，我需要切开她的皮肉，把芯片找出来，连上仪器尝试进行检测才能确定。可问题是，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不用那么麻烦了，恐怕和这个脱不了干系。”罗耳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金属盒打开，让唐纳德博士看到里面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十几块生物芯片。

唐纳德博士用镊子夹起其中一块，放到大灯下一照，浅金色的芯片在边缘处折射出淡淡的七彩的炫光。他呲着嘴，脸上的双下巴变了三下巴：“这个东西可不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