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琚行完礼，也跟二哥一样，拉着自己媳妇的手，坐在了一旁。

苏千千想了想，不论如何，人世间的纷杂繁复，也是超过了山中不少。

当初曾听小狐狸讲，这你来我往的人情世故，与那各种说话方式，都是蕴含了无数的学问。

也不知道真假，但总是该打叠起精神，好好学习。

今日也是头一次听人说这么多话。

苏千千一脸的认真，听的仔细。

张氏夸赞几句之后，便停了下来，瞄了一眼苏千千，等着她行个礼然后谦虚推辞几句。

最不济，也要给个低头脸红，十分羞怯的模样。

但眼见苏千千漆黑的圆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似乎意犹未尽很是渴望的样子。

张氏顿时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张氏平时处理族中大小事务，各色人士见的太多，心中自有城府。此时见她呆头呆脑的模样，虽然觉得这人心里似乎缺了点什么。但想起儿子的身体，倒也没往心里去。

顿了顿，便还是笑着说道：“你们如今已是夫妻，自然要相互扶持，有什么事好好商量。琚儿身体不好，也要千千多操心了。”

苏千千想起昨晚渡给李琚的一口真元，虽不至于舍不得，但当时确实也是操了点心，便点头说道：“嗯。那是的。”

“嗤！”听苏千千如此理所应当地答应，旁边韩氏忍不住笑了一声。

张氏不理会韩氏，脸色依旧平和慈祥，笑容淡淡：“那好，你们小夫妻刚刚成亲，也不多留你们了。”

李琚坐在那里，渐渐有些头晕目眩，精神越来越弱。

此时听老娘说话，便挣扎着起身，回了句：“好的。”

“你这两日，若精力够用，也要记得去方夫子家中拜访。”李辅言在一旁开口说道。

方夫子本是县中学正，学问渊博。李琚身体好的那两年，便是拜了方夫子为老师开蒙学习。

如今娶亲，按理应该去拜访老师。

毕竟当初方夫子，对李琚期望甚高，极是关切。后来因为李琚身体不好，方夫子还极为遗憾。

觉得老天妒了英才。

“好的。我知……”李琚听到父亲如此说，知道如今自己新婚，拜访老师本就是应该做的事，连忙点头应下。但话还没说完，却是眼前一黑，整个人慢慢软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琚儿！”张氏一见李琚晕倒，脸色大变，呼叫的声音都变了样。整个人刚刚从椅子上起身，便又扑倒在李琚旁边，神色焦急。

李辅言也一下站起身来，脸色担忧。

“三弟！”李琛一下站起身来，冲到了李琚旁边，蹲下查看了一下，便站起身来说道：“爹，我去叫医生。”

“好，快去。”李辅言点了下头，坐在那里神色有些悲凉，却是有些发愣。

家中几名下人，也纷纷忙碌起来。

牵马套车，烧水抬人，又有人去拿李琚常用的药丸。

苏千千站在一旁，眨了眨眼睛，看着李琚，觉得这人也实在太弱了吧。这还没怎么着，又晕了过去。倒是可惜了清晨的一口真元。

又瞥眼看了看，脸色灰白，双目紧锁。

不过那眉毛漆黑，斜斜上挑，仿佛翻转过来的野猪獠牙，看着倒是心中欢喜。

……

这些年李琚经常晕倒，虽然最近次数多了点，但众人应对仍旧熟练。

正房之中，李辅言脸色阴沉，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受够了，李辅言，我受够了，这件事已经在我心里压了二十年。”张氏面容扭曲，看着李辅言，低哑的声音中含在浓郁的恨意：“要不是那个贱人绊我摔倒，琚儿怎么会早产，他怎么会受这样的罪？”

李辅言听到夫人直呼自己名字，脸色难看，一字一顿地说道：“毕竟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什么叫已经过去了？没有！永远都不可能过去。”张氏声音中，隐隐透出一丝疯狂：“那可是你儿子，你亲生儿子。”

“咱不是还有两个儿子么。”李辅言说道。

“哈！”张氏仰头长叹，看着房顶：“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辅言，你还算什么男人，能不能有点魄力。什么叫还有两个儿子？琚儿就不是你亲生的？”

张氏一下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走动：“你大哥可是被他们家，压在通判位置上十几年，屁股都没法抬上一下。你这个当弟弟的难道就这么着忍气吞声？”

“能有什么办法？人家的势力比我们大了不知道多少。再说真要闹起来，各方都会有损伤。”

“我不管！躺在床上的是我儿子，是你们张家的子孙。琚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他们鱼死网破！”

“唉！”李辅言坐在那里，见劝不动妻子，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能叹气。

当初的事情，牵扯了太多的因果，也有太多的伤痛，李辅言心中并不太愿意揭开。

但看着夫人眼下这个样子，若琚儿真有个好歹，那接下来肯定是一番疾风骤雨。

但偏偏，这个事情也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县中名医程老先生被李琛用马车急急接了过来。

因李琚的身体，这么多年来，程老先生来李县丞家十分频繁。所以虽然赶的急促，程老先生倒也适应并且行动麻利。

来到李家，坐在李琚的床前，程老先生眉头紧锁。

微微叹了口气后，眯着双眼伸出手，用三指，按在了李琚的手腕上。

摸着脉搏，闭目许久，叹了口气，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走到门口，正好李辅言夫妇要进来。程先生看了二人一眼，又是叹了口气，微微摇头，便带着旁边拎医箱的徒弟，告辞而去。

“啊！”张氏见到程先生神色，眼中却一下泛起泪光，来不及擦拭，整个人便冲到了李琚床前。

程老先生多年前便开始为李琚治病，也早就断言李琚寿命不长久。

虽然李辅言夫妇也多次为李琚请各地名医，但诊治的结果与这程老先生，都是大同小异。

如今见到程老先生无奈的神色，张氏心中顿时明白了情况，知道儿子命不长久，心中顿时痛的如裂开了一般。

李辅言在一旁，看到程老先生神色，虽然早就有了预感和准备，但心中还是突然一沉，整个人一下被一股莫名的酸痛充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