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长老盯着杵在他的园子里并不打算离开的男人，皱了皱眉。

“这里不欢迎你！”

冷淡的语气，全然不顾及眼前之人方才的帮助。

然而暮封微微苍白的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悦，他只是静静地凝着一个方向，那里是一处屋子，屋子里面烛火明亮。

药庐长老眸心微细，思索了片刻，便不打算再理会这人。

直接迈出了步子，正欲朝屋子里走去，却见眼前的男人忽然间矮下身来，他深邃的瞳孔猛然间一缩。

“你……”

暮封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眼睛依旧一动不动地凝着屋子，或者说，是凝着屋子里的那道身影。

嘎吱——

房门被女子推开，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在这个寂静的园子里，格外的响亮。

“你信不信我把扔出去！”

暮沧雩看着园中静跪的男子，眸光似裹了深冬的凛冽严霜。

药庐长老这会儿就是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他沉默着没说话。

暮封垂眸，盯着黑漆漆的地面，半饷后，微微启唇，吐出了一个字。

“信。”

“……”药庐长老一脸莫名地盯着他。

暮沧雩轻嗤了一声，嗓音分外澈寒。

“滚。”

一字落下，她转身进了屋。

暮封拢在袖中的两手紧了紧，他低垂着眼帘，失色的唇瓣被他抿成了一条直线。

然后，他的眼底升起了一抹执拗的情绪。

在药庐长老的注视下，他霍然起身，趁着房门还未关紧，他直接走了进去。

然后，“啪”得一声关紧。

“……”尚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药庐长老。

能不能照顾一下他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

屋子里，暮封莆一走进来，便又跪了下去。

“主人。”

暮沧雩本是背对着他，听到这两个字，她倏然一笑。

转过身来，微微启唇，嗓音清冽。

“我当初不过是玩笑一场，你无需当真。”

暮封的脸色煞白了几分。

他低垂着头，语气柔顺却又透着几分明显的强硬。

“可是属下已经当真了。”

暮沧雩晦暗的神色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主人当初是善心大发也好，一时兴起也罢，既是救了属下，还定下了那样的约定，那便无可更改。”

“而属下认定的事，更不会改变。即便主人不愿意承认，可属下却不想否认。”

暮沧雩深冷的眸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须臾后，又收了回来。

“当初主人……”

暮封捏紧了拳头，眼底丝丝狠色悄然浮现。

“当初主人被关入极冰炼狱，暮霄封锁了所有消息，等到我回来得知这件事，已经是半年后。”

暮霄，暮族族长。

“后来暮霄在族中大肆挑选天赋尚佳的子弟，让这些人在一起修炼，并告诉他们，暮族新的少主会在他们中产生。”

说到这里之时，暮封的眼睛里再也寻不到一丝暖色。

“属下也在这群人里面……”

“暮封，”独属于女子清冽的声音忽然插入，让暮封的眸光滞了滞。

他抬起头，与女子看过来的薄淡视线对上，心头泛起了些许不安。

“我的耐性不太好，别以为我武功没了就不能把你丢出去。”

暮封的心底陡然一沉，他沉默着，身子未动一分。

暮沧雩屈指轻扣着身下椅子的扶手，过了许久，她的眸心终于生出了一丝不耐，她站起身，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让暮封抬起了头。

“出去！”

暮沧雩冷视着他的眼睛，伸手指着门口，嗓音冷躁还透着几分明显的愠色。

暮封紧抿着唇，一动不动。

“主人可以把属下丢出去，不过属下还是会来。”

“除非，主人杀了属下，反正属下这条命也是主人救的。”

暮沧雩冷冷的盯着他。

负在背后的手紧握成了拳头，丝丝金色的灵力已经从掌心溢散了出来。

然后最终，又被收了回去。

她眸色深了深，直接走了出去。

“……”暮封。

他以为她真的会把他丢出去。

毕竟以前，她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不过这次，怎么有点儿不符合她的性子？！

暮封垂下眼帘，盯着地面，而后站起身，走了出去。

外头夜色暗沉，空荡的园子里，唯女子临池而立，身影削瘦，茕茕孑然。

暮封唇瓣微启，想问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心下泛着苦涩，面上的神情黯淡而寂落。

然他只顿了须臾，便走上前去，在女子身后三尺距离处止步。

“暮霄在修炼禁术。”

他低声说道。

既然她现在不想提及那个约定，那么他就先暂时放弃。

“他挑选族中天赋尚佳的子弟不是为了帮助他们更好的修炼，而是为了吸收他们的真气以供自身的修炼。”

“什么时候发现的？”

女子清淡的声音徐徐响起，暮封浅浅的勾了勾唇。

“当初回来后，我便一直在调查你的事情。不过因为身份的局限，我并没有查到有用的消息。所以，我便夺下了少主这个位置。”拥有了更大更具实质性的权力。

这于他而言并不难。

“藏书阁的顶楼在你出事后便被划成了禁区，没有族长的手令，谁也不能进。但是有一次深夜，我看到了一个弟子走了上去，但是，他却再也没有下来。”

“后来有人问起，族长说，他外出历练了。”

因此，怀疑的种子在他心底种下。

“我真正确认族长修炼了禁术是在一次血月之夜。”

说罢，暮封的声音停滞了。

暮沧雩也并没有出声言语。

过了许久，久到发梢上都浸透了湿意。

暮封沙哑喑暗的声音才轻轻响起。

“你当初，没有做过那样的事，为何不反抗？！”

以她当初的实力，便是暮族长都不可能强行将她制止。

久久沉默的女子听到这话终于有了反应。

只是嗓音空寂得厉害，似是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的情绪。

“再厉害的人，也抵不过一个了解你全部弱点和不足的强大对手。”

因为信任和依赖，所以毫不顾忌。

最后迎接她的，便是无边地狱。

暮沧雩闭上了眼睛，浸润了夜风的小脸上白得透彻，白得虚渺。

她当初，犯了一个杀手最大的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