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策天下(旻天落红小说)免费阅读

此时整个长安城中都知道回鹘使团和亲的意向,朝廷之上也吵得沸沸扬扬,赞成与反对的人各有各的理,不过总体上以反对为主。咸安公主刚病逝不久,圣上尚未走出悲痛的情绪,这和亲之事应再隔几年。

于是李纯已经下旨命有司通告那些回鹘使团,其中指出,虽然和亲不成,可大唐依然能与回鹘设立边市,加大通商力度,促进友好往来。

此时的西市中,柳祁还在随意游走,他想见识一次回鹘使团究竟是何模样,那些异域胡人是否与自己想象中的一致,便四处打听着回鹘使团的踪迹。走了不远,突然间一间商行外面的几匹红鬃骏马出现于他的眼前,柳祁知道这些骏马十分鲜见,大抵是来自西域的马种。

他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他能想到那些回鹘使团就在附近,接着柳祁环顾四周后,又看着这个商行里面的动静。

之后他上前敲了敲那个商行的门,俄而出来一个商贾盯着柳祁说道:“你是何人?”

柳祁便道:“在下一介学子,想打听一下是否有回鹘使团来过这里?”

商贾有些不悦,略有讥讽地说道:“年轻人,这回鹘使团是奉了回鹘滕里可汗的旨意来此和亲的,你个普通布衣为何单单要操心这事?前不久几位使团中的摩尼教徒已经与几位商贾出去了。”

柳祁听到和亲二字,便有些吃惊,连忙又说道:“这和亲不管是皇室还是重臣,恐不会同意。”

“同意不同意,也不是你说了算。”商贾用一种轻蔑的口气说道。

接着商贾关上了门,而柳祁则无可奈何地就坐在商行的外面,本来想着打听回鹘使团的行踪,如今便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后一驾车辂从远处驶过来,柳祁望去是朝廷派来的宦官车驾,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他觉得这会与回鹘使团的和亲有关。当车驾驶过来时,柳祁透过马车的窗纱看到似乎里面的人拿着什么东西。

柳祁便跟着车驾,一直走到一处酒楼,且看着那个宦官从那马车中下来,站稳后又将衣裳一整,而后托着圣旨走了进去。此时店中的所有人都被镇住了,目睹着宦官从楼上走去。柳祁在酒楼外面望着二楼的屋子,他能隐约地看到宦官的举动。

此时二楼上的宦官将圣旨缓缓展开,开始念道:“回鹘与我大唐乃是兄弟之邦,此次回鹘使团远途而来,辛劳不已,特赠上等布匹一车,珍宝一箱,至于和亲之事,留在以后定夺。”

几个摩尼教徒都傻眼了,而一旁的商贾脸色十分正常,他们早就预料到陛下会颁布此诏。几个摩尼教徒面面相觑,稍后一个领头的教徒对着宣旨的宦官说道:“我回鹘人历经艰险来此,就是为了和亲,陛下如此坚决地拒绝此事,恐不是明君所为。”

宦官一听,连忙道:“几位好大的胆子,这已是陛下念在情谊上的旨意,你们竟然敢说陛下不是明君,小心被惩处。”

几个教徒都注视着宦官,心中都有些愤怒,可毕竟这是在大唐的都城长安中,他们也不好公然违抗旨意。

接着宦官下楼离开了,而几位摩尼教徒怒气未消,一个教徒愤然道:“我们千里迢迢至此,没想到竟然遭拒,若是就此回去该如何向可汗复命?”

其中又有一个教徒略有所思地说道:“不如我们通知所有我回鹘的使者,一同去太极宫请命。”

不过这个主意立马被众人都否决,若是擅闯太极宫那便是火上浇油,不仅不会对时局有利,还会闹出其他矛盾,这也是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

几位摩尼教徒都没有了主意,而旁边的大唐商贾们也劝告教徒们若是和亲不成,可以商讨些生意买卖。

商贾们早就想借此机会与回鹘人做些生意,而后便将他们的意思全盘托出,摩尼教徒当即便应允了此事。回鹘这些年与大唐贸易来往甚是繁多,也不能因为和亲不成就将贸易这另一大事给摒弃。

几位摩尼教徒与几位商贾而后谈吐甚欢,一系列的商贸协议互相之间也都认可了,于是双方都推杯换盏,畅饮之余还谈起了一些家常里短的琐事。

直到这些人接近醉意后,才互相携扶着走出酒楼,而柳祁正好也看见了这些摩尼教徒,果然与自己想象中的还是有些差异。鹰鼻鹞眼的摩尼教徒此时大步走向前去,准备召集所有的回鹘使者离开长安回去复命。

柳祁见了摩尼教徒后,也无聊地在西市的人群中随意走着,此时快近中午,虽然是初春时节,可这日光也很是刺眼,柳祁步履匆匆,走得累了,便看到前面有个凉棚,有几个看似是长安县衙的衙吏正在底下吃着甜瓜。

柳祁走过去后,衙吏们便认出柳祁,一个衙吏便道:“这不是那日的柳生吗,怎么也来西市凑热闹?”

柳祁拱手道:“柳生闲来无事,在这里随意逛逛,请问几位能让我坐下来谈谈吗?”

衙吏摆摆手示意让他坐下,柳祁便道:“当日我在王县令面前所提的灾荒,王县令应该是施行了一些举措,不然关中地区的灾荒不会这么快就减退了。”

一个衙吏点头道:“王县令确实采取多方措施,不仅鼓动大贾募捐粮食,还奏陈陛下挪用义仓官粮以解此灾荒,这样说来还有你柳祁献策的功劳。”

柳祁忙道:“柳祁只是看到哀鸿遍野,心中哀惋罢了,至于此事还得是王县令的功劳,在下不敢与王县令争功。”

衙吏们听着此话,觉得柳祁还是有些自知之明,而柳祁却又道:“不过王县令虽然此次能镇住灾荒蔓延,可日后若是还有大灾荒,不做准备,则事情就很难说了。”

一个衙吏惊奇道:“你这个书生的想法倒与王县令不谋而合,王县令也说此次灾荒力度不大,所以才能安然度过,可之后会有何情况确实难说。所以防患于未然为上策。”

“那王县令准备如何做?”

衙吏们也不知王播的打算,不过那个主簿与王播关系非同小可,经常参与长安县的各项决策,接着衙吏们都提到那个主簿。

其中一个衙吏便道:“王县令的想法自然不会说与我们,你若是能新科及第,便有可能参与政事,所以今春的省试对于你来说是很重要的。”

说来说去,还是要在科举中一战成名。

柳祁与衙吏们闲聊了一会儿,而后衙吏们也吃得差不多了,一个衙吏突然提醒道:“我们可不能忘了王县令交给我们的差事,这西市如今人流众多,难免有不轨之人生乱,我们的巡街任务还有许多没完成,那里的市肆还没去。”

那个说话的衙吏指着远处人多的酒肆,几个衙吏也不敢怠慢,便拿起案上的刀,准备离开。就在此时,那边酒肆传来一阵骚动。几个衙吏连忙跑过去,而柳祁也有些惊奇,便也跟着过去。

酒肆中一个人在对着一个年轻的书生大喊道:“你这个穷酸士子,竟敢轻蔑我们这些商贾,快报出你的名字来,否则这事没完。”

那个看似身体清瘦的书生,掷地有声地说道:“在下卢钧,出身范阳卢氏,准备参加礼部科考的,至于刚才我的话中所言不虚,商贾重利轻于世情,这点亘古不变。”

那个商贾大笑道:“好一个范阳卢氏,你是在吹嘘罢了,范阳卢氏为北方高门大姓,还能有你这种挑衅生事之人,真是说笑了。”

旁边的人群中也都窃窃私语,若此人真是出自范阳卢氏,那此人从小的教养肯定不差,可若此人不是,那么也就是如同商贾所说的那样,是在吹嘘罢了。

卢钧与那个商贾对峙着,谁也不让着谁,此时衙吏们敢来,将场面给镇住了,并且将人群疏散了。领队的衙吏获悉事情后,便道:“区区小事,你们两个都能吵起来,你们两个速速互相道歉,这事就算是结了,否则惊动更多的人,就不好了。”

卢钧见此情况便退了一步,且道:“我刚才对于这位商贾的确是有些过激了,如今看来也不应该如此。商贾虽然历来重利,可并非全部都是如此。”

商贾此时听后仍然有些怒气,可还是渐渐平息下来,也一拱手道:“也罢也罢,今日之事就不怪你了,看你十分儒雅是个书生,我就不与你纠缠此事了,可范阳卢氏之名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听了此话后卢钧便笑着又道:“我出自范阳卢氏,可是在关中长大的,故而这口音有所不同。可即使是世家大族,也要与一般士子一样参加科举,及第者才有一官可任,否则岂不是亏了范阳卢氏的名声。”

此时柳祁在一旁听者,马上对此人有了兴趣,此人气质不简单,而且说话很是儒雅,身上确实有世家大族的影子。

衙吏们见二人没事了,便与商贾都离开了酒肆,而柳祁则向着卢钧走过来,拱手道:“卢生好说辞,此番话也正是我想说的。自高宗武后以来,世家大族已失去了曾经政治上的的辉煌,可其家族教养还是过于常人,故如今科举及第中世家大族的人占据席位很大。”

卢钧见柳祁也像个赶考学子,背上还有一木箧,便问道:“兄台也来长安参加此次春闱的?”

柳祁便点点头,接着卢钧又道:“那可真是巧了,我在这里祝愿兄台高中。可不知兄台姓名为何?家世如何?京城来了几日了?”

“名为柳祁,是一介寒士,与卢兄出身于范阳卢氏的身份实不敢比,我来长安科考也没过几日,不过倒是经历了不少。”

两人认识后很是欣喜,也算是志同道合,便从酒肆出来边走边谈着,很是投机。柳祁与卢钧细细谈了一番后,柳祁对卢钧对事情的的见解十分认可。比如谈到当今吏治升迁,藩镇祸患等事,卢钧都是侃侃而谈,胸中慨然之气由此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