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远亭到警局的时候，程车的父亲程长轮已经到了。

程长轮也是火爆脾气，一过来也不管什么警察不警察的，抓着儿子就是一通猛捶。

“离家出走？啊？老子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翅膀硬了？啊？老子今天打死你！”他边打边骂。

‘啊——爸，爸——’程车哀嚎。

这个程长轮可真舍得打，砂锅样的打拳头是是拳拳带风。

他有人高马大，两个警察都拦不住。

“别，叔叔，是我的主意。您别怪程车。”梅艺六奔过去护在程车身上，后背上重重挨了几下。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程长轮眼睛都红了，转过身就掐上这小子脖子。

要不是警察眼疾手快架住程长轮，梅艺六那长细脖怕是就要折了。

“王八犊子，原想着你们梅家学问高，让程子跟着沾沾仙气，你他娘的倒好，书没读个毛，你还撺掇俺们离家出出走啊？！老子三代单传，就指望这崽子了!你知不知道，你这相当于撬我老程家的祖坟！你这有人生没人教的的玩儿意！”程长轮挣扎着，真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瘪犊子玩意儿。

此时梅远亭正走进来，听见这话时，心里一乱绊着门槛上差点摔倒。

原本他凌晨接到电话让领人。

但他没来，一是想给这个小子一个教训，二来怕老爷子知道了受刺激。

谁知，一进门就听到这翻话·····他恼羞成怒，那张白净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地发烫。

“啪”还没反应过来的梅艺六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他的脸都被扇得扭到一边，脑袋里嗡嗡地响。

警察局里突然就这么安静下来。

梅远亭用力过猛的手颤抖着，指着梅艺六，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还说什么？让他在说什么？真是一丝力气都没了呀！逆子逆子呀——

“对不住，程兄弟，梅家家门不幸，出了这个混账东西！也是我梅远亭教子无方！对不住了！”梅远亭转过身给程长轮鞠了一躬，表示歉意。

程长轮愣住了，一时间窘迫得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了。

梅远亭仪表堂堂，文质彬彬，是A大非常有名的教授。他这一鞠躬，确实让很多人颇为震动，尤其是梅艺六。

“爸--”梅艺六颤声喊。

他自然知道老爸这一弯腰所代表的含义。

‘回吧，回去好好上学。都高三了，再熬一年就出头了，搞什么离家出走呀！’高个子警察过来拍着梅艺六的肩膀，又扭头对梅远亭二人说，“家长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但也请冷静一下。好好跟孩子沟通，打骂解决不了问题的嘛。”

程长轮也没再打程车，却当着警察的面，将他身上的手机、现金、银行卡甚至手腕上的手表都收了去。

我看你身无分文，还能再飞到天上去！程长轮骂着，连踢带踹地把程车带走了。

梅远亭没说话，只是看了眼梅艺六。

梅艺六便懂事地把身上所有的东西掏出来，放在梅远亭面前。

除了那张饭卡，其余所有东西，梅远亭都推到警察跟前，让把那些都捐给山区的孩子们。

“这个……”高个警察自然没接受。

“那就扔了，全扔垃圾桶！”梅远亭在赌气。

是的，他在赌气，气那个混账东西不争气！气自己命运不济，居然有个这样的儿子！

梅家，难道真的要断送在他梅远亭的手里?梅家，又何曾沦落到却要来警局里来接人？！这让他如何再抬头做人！再为人师表?！

离家出走？这逆子居然还想离家出走??梅远亭直觉得脑门霍霍地跳，觉得自己的血压一直在飙升。

回到车上，梅艺六原本以为又要面临一通狂风暴雨。但，梅远亭一路无语。

他，太累了。

梅远亭把儿子送到学校门口，就调转车头。

“不要跟爷爷提你离家出走的事。他心脏不太好，受不住。”他冷冷地就交代这一句话，便驾车离去。

但梅怀鹤到底还是知道梅艺六离家出走的事。

老爷子去公园晨练回来的时候，住在隔壁的老吴拦着他问，神秘兮兮地说早上有人看见梅远亭父子去警察局，听说，听说是六子吸毒。

说这话的时候，老吴刻意压低声音，生怕别人听见。

“胡说！”梅老爷子怒了。

他梅家人，即使再不济，违法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更别说这种害人害己的罪行！

见他不信，老吴便不死不休地掏出手机给他看外甥发来的照片。

早上他外甥去警察局办事，刚好碰见那场闹剧，便拍下父子照片问老吴，是不是他邻居。当然，他也听外甥说是警察误会了，以为那小子吸毒。

但，他偏不这么跟梅怀鹤说。

他们吴家几代人都跟老梅家争高下，奈何老梅家代代都是聪明睿智又肯读书，个个都是文人界的翘楚。眼下，终于出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梅艺六，他还不抓住机会好好消遣消遣？

果然，梅怀鹤看见照片里确实是梅远亭和梅艺六。而他们身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清清楚楚。

他心口一闷，身形忍不住晃了一晃。老吴赶紧扶着他，让他缓了一缓。

他怕再闹下去，出人命就不好了。不管怎样，好歹也算出了这么多年的心口恶气。

“梅老爷子也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我那外甥说，后来才知道是警察搞错了，六子没吸毒，不过是-离家出走。”老吴可以把那四个字说的很重。

看你老梅家风光，人前人后总是什么之乎者也的仁人道义，什么正己育人，结果到头来连自己子孙都教不明白！

老吴满眼的幸灾乐祸。

果然，梅怀鹤听见这四个字又是一阵气血翻滚。

难怪，大清早没见这小子踪影。还寻思这小子转性，自己早起上学去了……

他想打电话给梅远亭，问清楚这件事，又觉得没必要。

梅怀鹤挥挥手，告别老吴，扶着一旁的长凳坐下。

眼前是骄阳初升，万物收获的季节了。那他呢?梅家呢?

梅怀鹤心里生出无限的疲惫。

怎么办?他还能拿这个孽障怎么办?

罢了！他站起身摇摇头，一摇一晃朝着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背影，是如此的落寞，如此的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