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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时,某一天夜里,下了场急雨。

江幸玖不幸染了风寒。

她生下便体弱,自小到大都是娇养着,这一病,便病来如山倒,入夜就开始高热不退。

这可急坏了江家人,江夫人更是自责心疼地直抹眼泪。

皎月院,夜里灯火通明。

“阿玖自幼聪敏,定是我关着她,令她忧思过重,才会病的这样重。她若有个好歹,不如也要了我的命吧。”

江逢时又是担心小女儿,揣着手来回踱步,一时听见自家夫人这番自责哭泣,越加头疼的蹙着眉,耐着性子安慰她。

“夫人别急,阿玖长这么大,亦不是头一次得病,每次风寒总得烧个两三日那是常事,快别哭了,三郎都去了秦家请人,耐心等等吧。”

江夫人举着帕子抹了抹泪,眼巴巴站在门口望着。

不过一会儿,便见有人提着灯笼,引了个穿紫裳的女子快步而入。

她定睛望着,正是江昀杰和秦家二姑娘,于是连忙迎出门去。

“秦二姑娘,这深更半夜,真是有劳了呀,我家阿玖她…”

江夫人口中客气着,说着说着,话里就带了哽咽。

柳眉明眸的秀丽姑娘温婉一笑,语声轻柔平缓,低低安抚了一句。

“夫人莫急,我来看看,九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小小风寒,不会有事的。”

她说完,与江逢时见了个礼,接过江昀杰背着的药箱,转身进了里屋,江夫人紧跟在她身后。

外室里,江家父子三人对视一眼,纷纷缄默。

内寝里,江幸玖烧的面红耳热,半梦半醒间睁开眼,似乎是瞧见一面善的姑娘在她床前,隐约还有低低的交谈声。

没多一会儿,她又睡了过去。

秦明珠坐在榻边绣凳上,静心替她施针,明眸里流光微闪,细细打量榻上昏睡的人。

江家九姑娘,肤白如玉,眉眼若画,病弱睡着时,瞧着臻静柔美楚楚羸弱,面上烧热的红霞给这病美人添了几分媚态,触手的肌肤细腻如玉,整个人精致的仿佛一触即碎。

是个得了天宠的美人骨,还赐了如此清绝昳丽的美貌,是个男人自幼与她相识,都会情有独钟吧?

秦明珠心下喟叹,也难怪,萧平笙将她藏在心里多年啊…

这一觉,直到再醒来,身上那股灼热难耐的感觉总算是没了,想翻个身,却只觉得浑身发软,干脆就躺着没动。

明春守在她床边,见她睁了眼,顿时喜形于色。

“主子可醒了!”

小丫鬟一骨碌爬起来,探手掩了掩被角,高兴的唧唧喳喳。

“您可吓死咱们了,总算是晨曦时退了热,您饿不饿?渴不渴?奴婢喊清夏送吃的来!”

江幸玖点了点头,让她先倒了盏温水来润了润喉,卷在被子里看着两个丫鬟忙碌。

不一会儿,江夫人得了消息赶来,江幸玖已经用过膳,倚靠在床头。

小姑娘黛眉纤柔月眸清澄,裹在薄锦被里披散着一头青丝,玉容素美鬓发微微汗湿,模样瞧着惹人怜极了。

江夫人搂了小女儿在怀里,温声软语地关怀着,江幸玖温顺乖巧地陪她说了会儿话。

见她看起来无精打采地,江夫人也没敢多聊,连忙安置她躺好了休息。

“你这还没好利索,这几日好好养着,切莫大意,知道吗?”

江幸玖乖巧点头,软声道。

“知道了,母亲不必担心,我没事了,您去忙吧。”

主持府中中馈,杂七杂八的事繁多,江夫人的确还有事要忙。

她抚了抚小女儿雪白的面颊,柔声道。

“后日是将军府箫老夫人的寿宴,箫家如今正值圣上看重,听你父亲说,那日宫里必有赏赐,想必各府都对这次寿宴十分上心,我们比邻多年,素日里走的还算近,这寿礼自然不能太随意。”

“母亲这两日得忙此事,你乖乖养身子,等母亲定下了寿礼,就再来看你。”

江幸玖应了声,又在江夫人的视线下喝完了一碗苦药,这才目送她匆匆离开。

她张嘴接过明春塞来的蜜饯,清醒过来的脑子里不由思绪微转。

萧平笙快死的时候,圣上也没见多上心。

萧平笙死不了了,大召国又指望他带兵防御边关,震慑大楚,圣上这个时候,就又要捧着箫家了,箫老夫人都神志不清多年,根本不能见客,又何至于大操大办寿宴?

所谓伴君如伴虎,荣宠还是颠覆,都只在宫里那位一念之间。

江幸玖这厢正自走神,明春捧着蜜饯盘子靠到床边,快言快嘴地嘀咕道。

“箫将军眼下如此受重视,也不知那秦家后不后悔。”

“主子,昨晚那秦二姑娘来为您看诊,奴婢眼瞧着,举止文雅落落大方,倒真看不出是个会在箫将军遇难时背信弃义之人,多半是秦家人要悔婚的吧?”

背信弃义?

江幸玖眨了眨眼,对此不做任何评价。

背信弃义的究竟是秦家还是秦二姑娘,其实不重要,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单单说起秦二姑娘这个人,倒是的确与众不同。

若说这帝都,最不受"清誉"二字束缚的,大约就是这位秦二姑娘了。

她承了祖上衣钵,行走于各府间为后宅女眷看病,起初也曾隐约流传着一些有损她清誉的言论。

只是,后来一次,她入宫为太后医治,得了太后青睐,自那以后,自然就没人敢再胡言乱语。

箫平笙与秦二姑娘的婚约,是多年前,箫老将军在世时与秦老太医定下的。

后来,箫老将军与秦老太医相继离世。

箫老将军过世时,萧平笙刚及舞象,虽继承父业与箫家军,但他一没战功傍身,二来实在年幼,外人眼里根本不足以担起箫家门庭,箫家便越来越衰势。

然而,秦家作为大召国唯一的医传世家,极受皇族眷赖,地位稳固不倒。

因此,这门亲事,就显得格外不稳当,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箫秦婚约什么时候会罢休。

当初,萧平笙请缨出征,甚至还有人猜测,是为了立功回来,稳固婚事,迎娶秦二姑娘。

结果,造化弄人,功是立了,人也差点儿没了,婚事更是被退了。

江幸玖卷着被子翻了个身,清泠的月眸眨了眨。

以萧平笙清高自傲的品性,即便秦二姑娘有意,他也绝不会再应这门亲事。

“也不知道,他铤而走险险些丢了命,到最后亲事作罢,他会不会觉得遗憾?是不是心生郁闷?”

她琢磨着,不由自主说出了口。

明春闻言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

江幸玖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继而不由掩着嘴失笑,她可真是病的糊涂了,瞎琢磨什么呢?

萧平笙那冷冰桩子,岂是那等会在意儿女情长的人?

他立了军功,担起了箫家门庭,告慰了先祖,怕是正春风得意花团锦簇的时候。

哪儿还有功夫遗憾和郁闷?

明春一脸茫然看着她,担忧道。

“主子,您笑什么呢?”

这该不会,是烧坏了吧?又是嘀嘀咕咕又是突然发笑,怪吓人的!

这么想着,明春打了个激灵,正要说去传大夫来,清夏引着江昀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