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蒙，冬天的夜晚总是安静的，没有江南春夏的蝉鸣蛙叫，有的只是门外家丁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比起琵琶女的“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这二位的呼噜声明显技高一筹，已经不是“江州司马青衫湿”那么简单了，已经到了深入听者情绪，让听者时刻担忧会不会突然一口气上不来。

赵振道难以入眠，有这二位守在门口，凶手还会来吗。

与其天天担惊受怕，您还不如给我个痛快……

等到接近天明，赵振道再也忍不住，吹灭了桌上的蜡烛，伴着“冷涩凝绝”的呼噜声，沉沉睡去。

也许是初来乍到的心理压力和落井后的巨大体力消耗，赵振道还没来得及思考以后到底选择夜宿秦淮的纸醉金迷，还是选择三妻四妾的骄奢淫逸时，就已经进入深层睡眠。

……

“赵振道，你竟然没死？”

他的床前多了一个身穿黑色衣袍的人，面色冷漠，也许是出于不屑，竟然没有遮住脸，鼻如鹰钩，双目狭长，嘴唇带着一抹紫色，一看就知道这人指定有点毛病。

第一句问候的话就是怎么没死，很显然十分不礼貌，加上来人手里握着把狭长锋利的刀子，额角的刺青完全暴露在眼前，这无疑会让出身于深宫大院、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子受到惊吓。

很可惜，赵振道已经不是那个懦弱胆小的皇子了，所以他依然在酣睡中保持着均匀的呼吸。

“别装了，虽然不知道您怎么没死，但按照您的性格，这个时候应该害怕到瑟瑟发抖，不需要在我面前假装镇定。”

赵振道丝毫不动弹。

黑衣人眉头一皱，难道情报有误？

心头疑惑丝毫不耽误手上的动作，他手中刀刃瞬间扎下。

布帛被刺穿的声音和刀刃与茶壶撞击的声音传来，黑衣人瞳孔骤然收缩，他心头警兆乍起，脚尖轻点地板，就要后撤。

只是准备已久的赵振道自然不会让他轻易走脱。

赵振道早就潜藏在床的一侧，床上的人形不过是用茶壶和衣服堆起来的造型，为了避免暴露，他把床下垫着的褥子刨了个坑，侧身躺了进去。

此时黑衣人一刀刺中茶壶，赵振道翻身而起，手中带着尖端的木棍足有四尺五尺长，强大的力量蓄势已久，在黑衣人腹部狠狠地扎了进去。

屋子里的响动惊醒了门口的家丁，这种声势明显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爷能够做得出来的，于是二人推开门，看到了腹部插着长木杆的黑衣人和半蹲在床上的赵振道。

看到家丁进来，黑衣人心头恼怒，竟然阴沟里翻了船，在家族秘密训练多年的他知道被生擒的下场，带着怨毒，咬碎了藏在牙根的毒囊。

“姑爷，您没事吧？”

“这是怎么回事？”

听着家丁的话，赵振道叹了口气，两个饭桶，要是等你俩救命，坟头草都能养活几头牛了。

黑衣人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跑不掉的……”

没有管这句话的内容，赵振道喉头涌动，虽然曾在部队服役，但和平年代，根本没杀过人，唯一打死的活体是老乡家的牛疯了……

赵振道忍住呕吐感，说道：“没事，把这人衣服剥了，自杀这么干脆，很明显有预谋。”

可能是这个时代的封建氏族家丁都是见过风浪的人，赵振道看到两个人轻车熟路地脱掉了黑衣人的衣服。

说你俩个当家丁以前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我都信。

仔细看了看被剥了衣服的黑衣人，浑身上下伤疤不多，肚子上一个洞还在汩出鲜血，手臂上有一个新鲜的疤痕，像是烫伤。

赵振道皱了皱眉，肚子上的洞是自己插的，但烫伤在靠近肩膀的位置。

一般来说烫伤会是手脚处，出现在肩膀的伤疤明显是有意为之，而且伤疤还很新鲜，像是欲盖弥彰。

疤痕并不规则，整体是方形，但正方形的两个角明显伸出来多了一点。

暗自记下这个特点，赵振道又仔细看了一遍，没什么其他的特点了。

吩咐家丁把尸体抬出去，然后再让人打扫屋子，赵振道坐在床上，松了口气，今天的事情算是了结了。

可惜还是不知道到底是谁要害老子。

本以为是许府家丁，所以赵振道从井里出来时，甚至不敢说是被丢进了井里。

但是看他们剥衣服的样子明显不认识刺客，而且虽然是个皇室弃子，但估计许家也不敢就这么让自己挂了。

搬尸体的家丁走了，收拾残局、整理床铺的丫鬟来了，然后又走了。

来来往往几波人，赵振道都没在意。

今天的危机算是解决了，但黑衣人字里行间完全没有透露出是否知道上一次是投井而死，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两批人或者两拨人在密谋刺杀。

更何况他死前说的话表明还有人要来。

他打了个抖，现在看谁都像看刺客。

不管是不是同一个势力要来干掉自己，两次失利之后，应该会引起对方警惕，接下来的几天许府会提高防卫等级，好歹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想到这里，他告诉瘦瘦弱弱的笺儿，让她不用守着自己，反正天都亮了。

等瘦弱的小丫鬟离开后，赵振道躺在已经收拾完的床上，困意上涌，进入梦乡。

……

……

梦里总是恍恍惚惚，赵振道看到鱼缸里的两尾鱼在欢乐的游动，此前死掉的黑衣人体内一丝一缕的精气溢出，被鱼缸摄取，然后鱼儿张嘴吞下。

黑衣人溢出的精气并不多，几个呼吸过后就消散一空，但两尾鱼还是变得更加活跃，身体也更加凝实，像是补充了一些能量。

赵振道心里嘀咕：“怎么从死人身上摄取精气，这他妈该不是被什么魔道邪道给污染了吧。”

黄纸还是安静地悬浮在鱼缸一侧，与世无争。

……

……

睡下之后，可能是出于对主子的尊重，没有人再进入屋子里。

冬天的太阳即使在中午也有气无力，像极了走个形式的年会表演。

通过窗户照射进屋子里的阳光没有带来丝毫温暖，反而是惨白色的光线让赵振道不得不睁开眼。

他醒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听到的是屋子外的嘈杂声和黛儿的一句：“小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