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儿垂着头不敢说话。

凤姐坐下来，问道，“你们二爷呢？他怎么说？”

兴儿疑惑，“我一路赶过来，没见到二爷呢，许是我走了小路。”

凤姐点点头，然后又厉声命令兴儿，“这事不准外传！要是被人知道了，仔细你的脑袋！”

兴儿跟了贾琏多年，自然知道王熙凤的手段，立刻磕头保证会把嘴巴闭得跟死人的一样紧。

张卓不想将这事闹大，只是派樱桃去通知净虚，说要带智善回府里去指认凶手。

净虚自然不敢不同意。

樱桃把智善的双手绑了，借了痷里的马车，把尤二姐也扶了进去，一行人回了贾府。

张卓起初还打算让尤二姐继续留在痷里，但是后来一想，这里虽然是贾家产业，但毕竟距离遥远，再要发生点什么，自己鞭长莫及，到时后悔就晚了。

至于那道士的鬼话，他作为一个受过正规社会主义教育的年轻人，半句都不会信。

车子刚到小院门口，凤姐和平儿等人已经站在院子里等着了。

唯独不见了秋桐。

凤姐一见尤二姐被樱桃扶着，颤颤巍巍地从马车上下来，立刻双眼含泪，表情悲戚，疾步过来，亲自扶着尤二姐，拿手帕掩住嘴，低泣着感叹，“妹妹辛苦了！都怪姐姐没有照顾好妹妹！”

说罢退了一步，居然躬身准备行礼道歉。

“姐姐这厢给妹妹赔礼了，回头一定好好整治痷里的那些姑子们，给妹妹一个公道！”

尤二姐吓得立刻去扶凤姐，“姐姐！姐姐！不能怪你不能怪你！”

张卓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王熙凤的戏还要怎么演下去。

凤姐顺势也就止住了，转头又对张卓说，“让二爷受惊了，差点害了贾家的子嗣，一切都是我的罪过。”

张卓轻笑一声，“别自责了，这不都好好的吗？不过虚惊一场而已。”

说完又问，“秋桐人呢？我带回来这人是她表妹，她都不来见见？”

凤姐垂头下去，叹了口气，“……她房里的丫环杏子，好好的突然掉到井里死了。那丫环从秋桐进府就一直伺候她，现在突然没了，秋桐自然伤心难过，二爷就不要责怪她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刚才似乎在凤姐低头的一瞬间，看到对方微笑了一下。

现在他知道那不是错觉了。

这整件事最关键的人物没了，一切死无对证，她怎能不微笑？

但张卓没打算就此罢休。

他让小厮将智善带到书房，又让兴儿去把秋桐也叫了过来。

秋桐一路骂骂咧咧红着眼睛过来了。

进了房门见地上跪着自己的表妹，手还绑着，脸立刻就白了。

张卓也不等她解释，先冷笑一声，先发制人问道，“刚才二姐在痷里，差点吃下了一碟毒点心，制作那碟点心所用的面粉，是你的丫环杏子送过去的，你知不知道？”

秋桐恨不得一蹦三尺高，指天发誓地嚷道，“是哪个天打雷劈的东西想要栽赃陷害我！我年纪轻轻，身强体健，自己又不是生不了，何苦冒险去害别人！”

这话指向性也未免太强了。

凤姐身边的人都知道她身体不好，例假一直不正常。

这种事，秋桐自然也知道。

又听秋桐咬牙切齿恨声说道，“亏我刚才还伤心得什么似的，念着她的好，要多给她父母烧埋银子。哪曾想她背着我干下了这样的勾当！怪不得这小蹄子要投井呢！没把她丢出去乱葬岗喂狗已经便宜她了！还想要烧埋银子？我一分都不会给！”

张卓喝止了她的喋喋不休。

他在现代社会看《红楼梦》时，知道尤二姐被凤姐接进贾府之后，一直饱受屈辱。

而且凤姐从不自己出面，都是借刀杀人，唆使秋桐天天大骂尤二姐。

尤二姐在孩子被胡庸医打掉之后，终于心灰意冷，彻底绝望，吞金自杀了。

所以他刚穿过来成为贾琏的时候，还天真地以为只要不让尤二姐乱吃药，同时多陪在她身边让她少受折磨就行。

结果现在看来，事情远没这么简单。

原先的贾琏，在尤二姐进府之后，对他疏于照顾，才导致她被活活虐待致死。

新的贾琏一来就表现出对她的重视，那些想要她死的人，自然也就改变了策略，手段也更加毒辣直接。

但现在下毒这件事里的关键人物杏子已经死了，还能去哪里找线索和证据呢？

张卓皱着眉头在书房里转了几圈，然后终于挥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了。

也把智善放回了馒头痷。

在他们出门之前，他冷声警告在场的所有人，“这事今天就算完结了！谁要是去到处宣扬，先摸摸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用这样狠厉的口气说话的时候，张卓自己都感觉极其不自然。

但是他看完《红楼梦》后发现，贾琏在贾家上下人等面前，地位远远不如王熙凤，并不是因为没有治理家业的能力，而是因为他为人过于温和。

尤其是对那些惯于偷奸耍滑见风使舵的下人们。

他要是没有做事的能力，当初林黛玉父亲林如海去世，贾母也不会派他带着黛玉去打点一切了。

所以，现在既然已经是一个全新的贾琏了，就不能还像过去的贾琏那样，浑浑噩噩温吞水一般了。

远的先不说，至少得保证自己孩子的安全吧！

等人都走干净了，兴儿才摸进来，凑到张卓身边，低声说道，“二爷，那个杏子，虽然是桐姑娘的丫环，但她以前是二奶奶送给大太太的，后来秋桐被老爷买进来后，大太太就将她送给了桐姑娘。”

这些弯弯绕绕，张卓自然不知道，贾琏也不知道。

不然张卓应该是会有点印象的。

他斜了兴儿一眼，“这些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兴儿脸上露出一点羞涩和悲伤的神色，垂头答道，“小的不瞒二爷，之前一直对她有意思来着，还想着等她长大一点，求了二爷去要人的……”

再长大一点？

“她今年多大？”

“十四了。”

张卓又在心底叹了口气，才十四岁，真正的豆蔻年华，鲜花一般的年纪，却已经伺候了主子几年，而且现在又无声无息地死掉了。

“确实还小。”他说道。

兴儿突然激动起来，“二爷，她还这么小，万万不可能有胆量和心思去害人，她一定是受人胁迫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左右观望一番，压低了音量，“我之前看到过她在后院偷偷哭，我上去问了，说是她父亲生了重病，哥哥也还没娶亲，但是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但今天我看到他父母过来，看样子病已经治好了……”

张卓心里一跳，还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