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幼稚的少年带着些许幼稚的思念回忆起了许久之前幼稚的誓言。

一年之前也是在这里，他和玥姐姐互相许诺，要彼此相伴一生。一年之后，曾经幼稚的少年已经渐渐成熟起来，但是他依旧带着些许幼稚的心灵在坚守这份幼稚的思念。

玥姐姐只留下了这本她一直珍藏着的书籍，她自己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不知所踪。

也许她是怕离别之时的泪水，又或许是害怕见到她父母的墓碑。岑灏缺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执念，能够让玥姐姐离开这坚守了二十多年的白砀山。

如今的白砀山只留下了岑灏一人，还有一处光秃秃的小木屋。对了……还有岑玥为自己的父母亲手立下的墓碑。

岑灏在岑玥父母的墓碑前恭敬地祭拜了一下，看了看原本就空无一物的小木屋，这里还有些许玥姐姐留下的气息。

“玥姐姐……”

岑灏强忍住自己的泪水，岑玥最不喜欢的就是看到他落泪，她告诉过自己，一个人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都不能轻易落泪。

我们的心里要始终怀抱着对明天的希望。泪水只会将这份希望毁灭。

所以岑灏忍住了自己的泪水，他不想让玥姐姐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从而替自己担心。

“玥姐姐……我明天就要走出这片大山了，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要找到你。即便……即便你还是要走，我也要问清楚你的原因。”

岑灏在月光下再一次立下了自己的誓言，被岑玥捡到之前那朦胧的情感此刻已经在他的心里慢慢地绽放出嫩芽。

作为一个人类应该具备的情感……以前岑灏并不是很懂，这些都是岑玥教给他的。

“这是……”

岑灏看见了岑玥曾经最喜欢喝的清茶，每次她都是坐在这里，看着那本日记，喝着那杯清茶。

当时，他本想着和岑玥一起在这月下品茶，却被岑玥不知道以什么方法给弄昏迷，醒来之后，岑玥便已经消失不见。

只留下了那杯茶，还有另外一杯也不知去向。

岑灏虽然品尝过一次，但是那种苦涩的味道实在是不喜欢，他不明白为什么岑玥会喜欢喝这种苦涩的茶水。

意外的是，这一杯清茶本来应该变得冰冷，但是当岑灏靠近的时候，茶水的余温依旧十分明显，这……岑灏有意无意的捧起那杯清茶，清新的茶香扑鼻而来，这个气味似乎对于岑灏来说有着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好……好香的气味……”

岑灏的嘴唇轻轻地触碰到了茶杯的边缘位置，浓厚的茶香渐渐地将他包裹进去，随即岑灏将它一口饮下。

“呃！”

啪嗒！

茶杯直接被摔落在地，变得粉碎。而一旁的岑灏却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头，一股钻心的痛楚渐渐地涌上了他的心头。

“阿灏……原谅我……让你独自承受这么多……”

脑海中再一次出现了岑玥的呼喊，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岑玥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岑灏想要伸手去抓……却扑了一个空。

“玥姐姐……不要走……”

岑灏身体的体温开始剧烈的拔高，这种痛苦如果换做了常人或许早已经身陨，但是岑灏却硬生生的坚持了下来。

脑海中岑玥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地与岑灏分道扬镳，她的眼睛里有着不舍，也有着失落。

“玥姐姐……我们还有承诺……为什么你要？”

岑玥这次没有回答岑灏，只是她的身影越走越慢，岑灏的手也已经触碰到了她。

“玥姐姐……我们回家吧！”

岑玥却轻描淡写地撇开了岑灏的手，转过头来，眼泪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十分陌生的脸：“请问……我们认识吗？”

岑灏怔在原地，玥姐姐……这难道是开玩笑吗？但是为什么你会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为什么你要遗忘我们的承诺？

不对……岑灏定了定神，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略显疑惑的低喃道：“玥姐姐……是谁啊？”

咚！

岑灏直接晕倒在地，白砀山霎时间变得明亮清澈起来，几乎只是一瞬，又是一股强烈的冲击袭来，将白砀山的一切全部席卷而进。

连同那回忆之中的小木屋也被搅成了一片废墟。

昏迷中的岑灏并没有察觉到此时他的额头上已经渐渐地长出了一只赤红色的角，似乎像是一只牛角，但是却又不像。

鲜红色的牛角中央位置又长出了一个细小的分叉，看上去有一点麒麟的角，赤红色的角……这是不属于人类的存在。

……

山脚之下，河阳镇。

似乎昨晚的那场巨大的声响并没有波及到山下的人，只是今日的河阳镇似乎意外的热闹。

“这位军爷……请您在宽恕小人几天，就几天……小人的家……是在有些揭不开锅了！”

瘦弱的老人面前站着两位凶神恶煞的军人，他们身披银色战甲，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宽恕几天？周宰相的旨意你也敢违背？不只是这座河阳镇，方圆百里的所有城镇乡村都要缴纳税款……我们宽恕你，那谁来宽恕我们？”

河阳镇的人们生活本来就十分的清苦，即便有一些人家稍微有一些闲钱也是不敢随意的挥霍。因为在如今的天下，每个月基本上都要按照规定缴纳一定的税款。

前几年还比较贴心，税款并不是很多，很多家庭还能支付的起，只是今年却不一样，开口便要以往的一倍税银。

“军爷……今年要交以往的一倍税银，我……我们这些穷苦的老百姓，哪有这么多钱？”

周围也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有的也是刚刚被强行征收过税银的家庭。

咚！

老人直接被一脚踢在了地上，身边的老妇人似乎将他搀扶起来，也是一脸的有苦说不出。

“不要跟我废话！不想交钱也可以，那就跟我们一起上战场，这样你们全家的税银就可以免了！”

老人何尝不想如此，只是如今以他这副老迈身躯怎么能上战场呢？

“最近河阳镇闹妖怪，你不想上战场，也不想交税银，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只是……”说到这里，士兵的脸色渐渐变得戏谑起来：“那一天你们被妖怪害死了，记得不要来找我！”

说罢，两名士兵们便带着一脸的嘲笑纷纷离开。

老人的口中喘着粗气，他们刚才说的没错，前几天就有几户人家因为夜里出没的妖怪而惨死街头，尸体直接被大卸八块，场面异常的血腥。

河阳镇本不存在什么修行者，因此寻常的士兵们更是不敢来河阳镇驻守，他们遇到妖怪很大概率会直接死亡。

“最近这世道……交了钱也不一定有活命的机会。”刚才离开的那两名士兵慢慢地走在街上。

“真是一群笨蛋，明明都已经闹出人命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呆在这里呢？”

“切，管他们干嘛？到时候妖怪自然会杀了他们这些笨蛋，既然陛下已经放弃了河阳镇，那我们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这是他们第一次觉得皇帝圣明的地方，毕竟请一个修行者去消灭一个妖怪，那代价往往十分的高，而且那些隐世的修行者们也不一定会出来见他们，直接放弃河阳镇或许会是一个好的选择。

“算了，赶紧离开这晦气之地！”

刚走到镇子的门口处，两位士兵们顿时吓了一跳。因为他们看到在镇子门口正蹲着一道黑影。

他的浑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好像有许多天都没有洗澡，面貌被一个破烂的兜帽所遮盖，看不清他的表情。

“吓死我了，原来是一个乞丐！”

两位士兵本想着绕道而走，远离这个浑身脏兮兮的破烂乞丐。

突然，一双手直接抓住了他们二人的身体，原本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乞丐慢慢地抬起了他的头，他的话带着一阵阴冷，让人不寒而栗：“两位……这里……是什么地方？”

咚！

乞丐直接被士兵们一脚踢到了角落里，额头上隐约出现了血迹。

“呸，你个臭乞丐！”

待到他们离开之后，乞丐额头上的血迹也渐渐地消失，他没有哭泣，也没有挣扎。只是慢慢地站起身来，拍打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尘土。

他只知道这里名叫“河阳镇”，具体的细节却不知道了，对了……还有自己的名字。

仿佛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他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无论是什么，他都已经渐渐地遗忘。

路上的行人们纷纷远离这个乞丐，也有少数的好心人愿意往他的怀里丢一些碎银子。

路过一处摊位前，乞丐闻到了来自肉的香气，那是……包子……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个，这是他第一次见到。

“起开，你个臭乞丐！”

换来的自然是店家的一顿驱赶，乞丐没有与之争斗，悄悄地远离了那个摊位。

之后他又慢慢地蹲下身体，从人潮中慢慢地钻了过去，眼睛瞅准了头顶上香喷喷的包子，伸出了他那双脏兮兮的手。

“你这个小偷！还我包子！”

乞丐奔跑的速度很快，几乎一瞬间他的身影就没入到了小巷子里，不见踪影。

狼吞虎咽的吃完刚刚偷来的包子，乞丐那张冷漠的脸庞第一次有了喜悦之色。

“包子好吃吗？”

突如其来的美妙声音打乱了乞丐的心神，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不……印象中好像见到过，但是……她是谁来着？

面前是一个看上去温柔的女人，她的手提着一个背篓，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是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

乞丐颤颤巍巍的低下了头，也许是心中的那股自卑，让他不敢去直视她的双眼。

“好……好吃……”

“你的声音……很好听呢？为什么不愿意说话？”女人似乎十分喜欢乞丐的声音，觉得他的声音很清冽，很有力量。

女人从背篓里又拿出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递到了乞丐的面前。

“吃吧，这是我亲手做的。”

那一刻，面前的女人在乞丐的眼里似乎与另外一道身影重叠起来，只是……频频出现的那道模糊的身影……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