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笺(络夏小说)免费阅读

从那日起,魏岚一病不起,魏府闭门谢客。

魏岚十六岁那年春天,边州传来消息,敌国老君王逝世,东珠公主最终嫁给了新上位的君王,成了敌国的如夫人,并怀上了小皇子。

她斜躺在太妃椅上,看着窗外柳絮纷飞,手中信笺上满满的都是他的字迹。

他在信中说,边州的雪很大,一下起来就好似没完没了般,睁开眼全是铺天盖地的白,那里的人夜里都不敢待出屋外,可他却很喜欢。因为下过雪的夜晚,月亮总是特别的亮,他总会想,这样明亮的月色,她是不是也在看。

他说,菱儿的夫君很宠她,没让她受什么委屈,这总算是一件喜事,前几日菱儿被探出喜脉,她脸上终于又再次露出了笑容。他打算再等等,等确定菱儿真的可以过的好,他就回来。

他说,他已经等不及,想娶她回家了。

魏岚将信合上,与他之前寄来的书信,一同收进了她妆台上的小檀木盒子里。

寒来暑往,瞿菱生了个小公主,十分得敌国新君的宠爱,如夫人盛宠一时。可瞿狄的信,却越来越少了。

魏岚数着她的小檀木盒子里的书信,一封一封,从沉甸甸,到轻飘飘的只有一张信笺,上边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安,勿念。

这最后一封瞿狄送来的信,已是三个月前的了。算一算时间,瞿狄的信也该到了。

她披着一件裘衣,坐在小院里的花架下,看着从顶上那郁郁葱葱的枝桠缝隙漏下来的光,摸了摸头上的玉兔簪,不知道自己还能等多久。

皇上的后位一直高悬着,这京城里对皇上痴情于魏家小姐的故事也从未停歇过。

即便是外边传的她快一命呜呼了,皇上依旧时不时的往魏府里送东西,天材地宝,时令果蔬,精美首饰,还有些罕见的稀奇小玩意儿,就算是后宫中的妃子都不曾见过。

从前两年开始,皇上还会时不时的微服到魏府探她,与她说自己对她的一见钟情,又是如何的变成了一往情深。

那一年忠勇侯府的赏荷宴上,她从假山上的那一跌,不仅跌进了她和瞿狄的心里,也跌进了当时还是个不受重视的七皇子眼中。

那天七皇子离开了宴会,在花园中闲逛,不经意的就看到了有两个小丫头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假山,偷偷摸摸的往着花厅里的少年们瞧。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两个粉嘟嘟的小女孩,一个眼神灵动,一个气质高雅,明明是大家小姐,却行径如此大胆。尤其是那个眼神怯怯的小女孩,一看就是个胆子小的,却还是跟着那活泼的女孩子一起闹。

这让他越看便越是好奇,越好奇便越是觉得这两个女孩子有趣。

直到看到那胆小的女孩脚下踩了空,眼看着就要从假山上摔下来,他下意识的就想跑过去接住她。可没等他跑过去,就见那女孩跌进了忠勇侯家三公子的怀里。

他站在一株海棠花树下,看着那小女孩犹如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眼睛睁得圆圆的含着泪却又拼命忍住的样子,他突然好想将她藏起来,好好珍爱。

后来在另一个宴席上,他得知了那日那个女孩便是帝师的孙女,和她常常在一块玩耍的,则是刚跟着忠勇侯从边州回到京城的瞿家嫡小姐。

从那时起,他便一直关注着这两个女孩。

作为七皇子时的他是卑微胆怯的,每日都活在被欺压的惶恐中,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在看到魏岚和瞿菱的时候,他才觉得这世间还有值得留恋的东西存在。

魏岚和瞿菱,是他的光。

所以在夺得皇位后,他第一件想要做的事,便是将他的光,迎进他的宫殿里。

他对着魏岚说了许多的话,无非是想让她知道,他对她有多深情,是多么的,志在必得。

魏岚知道,除非是自己死了,否则终有一日,自己不得不踏入那座埋着活死人的皇宫里。

毕竟,皇命不可违。

瞿狄的信,没有来。

那年秋,皇上下旨收复边州十二城。十万大军在边州云州城汇集,连夜突袭,短短五日,收复了云州城附近的五座城池,敌国军队退守至石门关外。

如夫人身怀龙子,却因此事被囚于冷宫中。

再有消息传来的时候,如夫人已经命丧于敌国皇都,腹中之子亦未能幸免。而她先前所出的小公主,传言在她被囚的那一日,便被人掳走了。

魏岚得知瞿菱身死的那天,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再醒来,却是一滴泪也流过,只是让下人将瞿狄做的那幅画取了来,靠着床头静静的看着那画里的少年和少女,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边州战事告捷,皇上大喜,再次提出了要迎娶帝师孙女魏岚为后,朝中重臣各持己见。

有说魏岚身染重疾,难免子嗣艰难,不能为后;有的觉得皇上用情过深,魏岚是红颜祸水,说不定会祸乱朝纲。

但更多的是那些已有家族女子被送入宫中为妃为嫔的重臣们,反倒觉得有这么一个身世简单又不能子嗣的皇后在,可以改变一下后宫的僵局,说不定正好是他们女儿出位的好时机。

可不管他们是如何的言之有理,也依旧没能劝阻住皇上要魏岚入宫的决心。

就在朝堂里争得不可开交之际,魏府里传出了消息,魏守一请来了个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名医给魏岚治病,竟真的有了好转的迹象。

随着魏岚的病情一日好过一日,皇上下了圣旨要娶魏岚为后,魏岚接过了圣旨,脸上满是娇羞的笑意。

三个月后,魏岚穿着凤冠霞帔,嫁入了宫中。

她穿着火红色的嫁衣,与皇上执着手,一步步的穿过了沉沉的宫门,迈过了长长的石阶,走过一道又一道暗红色的宫墙,站在了那皇权的至高点。

皇上将她拥入怀中,开心的像个得到了珍宝的孩子。

他说,岚儿,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皇后了,我会将所有的荣宠都给你,你只要乖乖的待在我身边就好。

魏岚红着脸,嘴角挂着乖巧的笑,她低低的应了声好。垂下的眼睑敛去了眸中的冰冷。

入宫后,皇上果然十分喜爱魏岚,每月有大半的时间是宿在她的坤宁宫中。

后宫里先进来的妃嫔不是没有意见,也有些世家出来的觉得这皇后没权没势,定是好拿捏的,便仗着昔日里皇上的恩宠,对坤宁宫使了些坏。

只是她们却忽略了,在这皇宫之中,最大的权势是皇上。而魏岚身后,站着的便是皇上。

皇上处置了几个妃子,连带着她们背后的母家也遭了牵连,一时间朝中再无人敢明着对魏岚的后位有何不满。

她乖乖的待在了他的身边,他也确实,给了她极致的荣宠。

边州的将士一连收复了十座城池,却败在了石门关上,两国军队在石门关内外开始了长达五年的拉锯战。

战事胶着,朝中党阀之争又渐渐冒出了头,就连被囚在皇陵的那两位也开始不安分起来,皇上因烦心这些事,也鲜少到后宫去。

魏岚怕他累着,便夜夜熬了参汤甜品给他送去,看着他喝完才会回宫休息。

可即便如此,皇上的身子还是渐渐的出了毛病。他开始整夜整夜的咳嗽,身体也迅速的削瘦下去,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病得几乎下不得床来。

太医院里群医束手无策,找不着病因,便无法将病治好。

最后是院首将几年前就告老还乡的老院首找了回来,才知道了皇上是得了什么病。

老院首面色犹豫的看了在一旁的魏岚一眼,却见她神色沉着,丝毫不见慌乱。

魏岚感觉到他的目光,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何太医有话不妨直说。”

老院首最终只是说皇上积劳成疾,邪风入侵才会导致这病来的这么急,说是喝上一段时间的药好好调理,将身子养回来就好。

他写了药方交给了随侍的小太监,便告了辞离开了皇上住的坤乾宫。

魏岚跟在他身后,说是要好好请教一下老院首有何药膳可以帮着皇上调养身子。

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御花园的荷花亭里,老院首对着魏岚行了礼,看了看四下无人,语重心长的问了句:“娘娘此番行事,可曾有想过魏师和宰相该如何自处?”

魏岚远眺着御花园里这方仿似漫天无垠的荷塘,声音清冷的回到:“此事是我一人所为,爷爷和哥哥自然有脱身之法。”

“那,娘娘是当真想要了皇上的命?”老院首压低了嗓子,声音细不可闻。

魏岚斜睨了他一眼,“自然不是。何太医您放心的治吧,皇上会好起来的。”

她还是有分寸的,在没有找到比他更适合这个皇位的人选之前,她不会真的做出祸国殃民的事来。只不过,她也不会让他好过罢了。

皇上得的根本不是病,而是毒。是她用了六年的漫长时光,一点一点喂进他体内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