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好书啊！”废品站的老板将20块钱递了过来，“46斤，4毛一斤，总共18块4毛钱，这是20块，也不用找了。”

老板无疑是见过世面的，他从书籍保存的完整度就可以看出主人平时的爱惜，但是“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书在书店是书的价格，在废品站自然也就是废品的价格。

他虽然惋惜，却并不稀奇。

当一个家庭遭遇困境走投无路时，黄金都能卖出粪土的价格，更何况是这些书籍？

他曾经在一个破落的家庭里收到过一个老式的烂旧保险箱，里面是三根金条和一堆民国的银元。也曾经在一家公司变卖的纸质垃圾中找到过一张面值20万的银行承兑汇票……

有人飞黄腾达，就有人破产堕落；有人变废为宝，自然也就有人明珠蒙尘。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不幸的人，他也同情不过来不是？能做好收破烂的生意，照顾好自己的老婆孩子，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奢望。

从蛇皮袋中拿出那套《二十四史》，看了看定价，1328元。如此材质的书籍，很明显是正版。人到了绝境，一千多块钱的东西就能让他以不到十块买下来。有心想说两句安慰的话，抬头却发现卖书的年轻人早已经远远地走开了。

他摇了摇头，将书从蛇皮袋中拿出来摆在休息室。闺女小芸还在上高中，回头让她自己挑一挑，挑不上的再当破烂卖了。要不是当初没念过书，也不至于最后干这个收破烂的行当，他内心对书籍还是有些敬畏之心。

楚铮手里攥着仅有的20块钱，内心怅然若失。畅想总是容易，将规划落到执行上却是难比登天。在东海市，20块钱不过够他吃上一顿不错的午餐，若是如此轻易就将最后的依仗丢掉，只怕真的只能在出租房里等死了。

轻步穿过鸠江广场，看着高架上地铁9号线穿越而过的列车，感受着光鲜体面的都市一族从鸠江大学城地铁站频繁进出的忙碌身影，楚铮只觉得这样充实的生活距离自己是如此的遥远。

“帅哥，兼职不？”

正在发着呆，突然之间被人一把拉住。楚铮抬起头，才发现在广场的一角聚集着十几个人，带队的是一个20岁上下的女孩子，看到楚铮从旁边经过，一把拉住他高声问道。

她的声音是如此的清脆而激越，中气十足而又干脆果决，以至于楚铮看了她良久，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噗嗤——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那女孩子轻笑道，“身份证带了吗？大家一起去开个户，一个人给60。”

“开户？开什么户？”

“东海证券的业务员要冲业绩，让我拉几个人过去。放心吧，最多两个小时结束，做好就发钱。”

“行，你们什么时候开始？”

楚铮看了看手机，发现已经是早上10点多钟。要是没有20块钱还好，有了这钱，只感觉四肢酸软，大脑一个劲儿在告诉自己该吃点东西了，再不补充能量，他楚铮就要完犊子了。

此时此刻，楚铮感觉自己随时可能晕倒，几个月来都处于亚饥饿状态，上一次能够敞开吃饭的时候已经过去多久？在印象里，那似乎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他看着女领队询问的眼神，尴尬道：“太饿了，过去吃点东西。”

“我们一时半会也做不好，你吃完饭直接去营业厅找我。对了，我叫郑雅，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记一下，131…4780”女领队指了指身后的东海证券，笑着道。

“嗯，可以。”

看着郑雅落落大方的身影，楚铮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比了下去，实在是羞愧。

到了广场一角买了两个梅干菜扣肉包和一杯豆浆，先把包子狼吞虎咽地搁进肚子，然后找个角落坐了下来，一边喝着豆浆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道路。

一个肉包子两块钱，一杯豆浆一块五，转眼之间，20块钱已经去了四分之一。虽然幸运地遇到了郑雅，兼职开户可以拿到60块钱，但也只能保证明后天不挨饿，接下来呢？

即便千百次坚定认为自己的未来会功成名就，却并不能帮助现实跃进哪怕一步。

毕竟，这个世界总是穷人居多。

脑海中闪现着历朝历代那些流传百世的成名人物，众口传唱的英雄史诗，耳边则响起某位大文豪的一句话来：古之成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超世之才我未必有，坚韧之志我楚铮可以有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刹那之间仿佛永恒。他轻轻地站起身来，走到垃圾桶旁，将豆浆纸杯放入垃圾桶中，然后轻轻地走进东海证券营业大厅。

大厅里，一堆大爷大妈在电脑上操作着，大厅中央的屏幕上则是股市大盘的实时走势、各上市公司的股价变化以及各国汇率比率。换做以前，他对这个压根不感兴趣，甚至隐隐有些厌恶。

原本观念里，股市就是高风险的代名词，与赌博没有太大的差异，而那个烂赌的父亲又从小给了他太大的阴影，导致他不自觉开始与所有赌博划清界限。

也就是在昨天，手机还有新闻推送，一代期货大佬林某某在江东新区期货中心大厦跳楼，其人高杠杆做多棉花，没想到形势突变，导致其不断追加保证金，最后爆仓，11个交易日接近3亿元被强制平仓。

但是在东海市的几年时间的经历，多多少少打开了眼界。东海市作为华夏最大的经济中心，以及仅次于香江市和J国首都肯京的亚洲第三大金融中心并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其金融意识已经开始逐渐融入到普通民众的生活之中。

看着大厅里大爷大妈们或兴奋或沮丧的表情，结合自己五年来屡屡碰壁的的现实，他深切地感受到：有钱人可以投机，中产阶级不用投机，而没钱的人，必须投机！

很显然，他楚铮就是那个没钱的人。

既然设想中的道路已经不通，那就走向另一条路——一条让他当初厌恶到骨子里的路。